第281章 作家
“嘀嗒,嘀嗒,嘀嗒。”
巨大的落地钟,钟表上秒针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随之响起的声音每一次都在准确的告诉他人时间的消逝。
然而,这座建筑显得寂寥无比。
光线透过落地窗,洒落一侧。明亮却不刺眼,温暖而不炙热,宛若是一层金黄色的轻纱。
一个个书架整齐排列开,上面摆放密密麻麻的各色书籍,一眼望过去犹如书籍的海洋,望不到边际。
每排书架旁,还靠边放着可移动的折叠木梯,方便读者用来取下书架最上方那些难以接触到的书籍。
整个空气中,弥漫一股木材的香气。也许是木制的书架带来的,也许是那数不尽的书籍汇聚出的,不说沁人心脾,至少不讨厌,有点好闻。
这是一座图书馆,远比它的占地面积以及收藏对比要强烈得多的是这一刻的空旷,整个图书馆内空无一人。
没有读者,连一名工作人员都看不到。
“沙沙沙。”
在秒针走动时传来的嘀嗒声中,夹带非常细微的沙沙声,不仔细分辨几乎分辨不出来。
似乎是有人正在翻动书页,又像是有人拿笔书写着什么,笔尖和纸张表面摩擦响起的声响。
循着声音,绕过一排排书架,可以看见座椅上的一个背影。
进入建筑中没有取下的宽沿帽,一侧的帽沿处,有片未曾落下的油绿草叶,叶片的边缘微黄且卷曲。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衬衫,外搭一件黑色的马甲,从背后看过去可以看见他那宽厚的脊背,以及被衣服所束缚仍无法遮掩的肌肉。
男人正伏案书写什么,手中拿的一支羽毛笔,时不时停下来,用笔尖沾取一下旁边的墨水瓶,待笔尖吸饱了墨水,他这才继续书写下去。
在他笔下的所摊开的纸页上,是早已干透的一大段笔迹。
屋外树影婆娑,微风穿过枝叶间,带起枝叶摇晃。
沙沙声落入图书馆内,跟笔尖接触纸张表面响起的沙沙声巧妙融合在一起,变成了细腻而温和的乐章。
男人不紧不慢的书写他的故事,将那舞台之上发生的一幕幕,用文字书写,记录下来。
最后,它会成为锚定的故事,永远被收录在这一座图书馆当中。与那书架上一排排不同颜色,不同封面的书籍一样,成为他的收藏之一。
人世间的许多故事,无论喜悦,悲伤,是平凡无奇,或是波澜壮阔,若无一支笔终究不过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殆尽,无人问津。
唯有笔和纸,能将那些出现过的故事,一一记录下来,呈现在他人面前。
这就是他的工作之一。
当然太过无趣的故事,没资格出现在这里,他连一点记录欲望都没有。
恰恰,这一次的故事不错,值得他去记录与收藏。
男人抬起头,轻轻的叹息一声,显得是这样的孤独。
正和故事中,那名女主人公一样。
他的容貌非常普通,普通到将他放进人群中,他都会是普罗大众中难以分辨的一员,擦肩而过时连记忆点都没有的那一种。
可只有这样男人才可以化身万千,成为每个故事中的旁观者,甲乙丙丁,那些在故事中,不仅仅是出现,连消失都悄无声息的人。
“咕噜噜。”
有气泡炸响,声音将处在那种孤独情境中的男人惊醒。
“真是败坏心情啊。”他有些无奈的摇头,重新落笔。
羽毛笔在纸上寥寥几笔,添上了结尾,等到最后的句号落下,书写的故事终于完整。
男人呼出一口气,将羽毛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站起来身,回头向气泡音出现的地方看去。
一旁的长木桌上,一字排开好几个大玻璃瓶,瓶中是清澈透亮的液体。
一颗颗不同模样的头颅,浸泡在液体当中,分别在不同的玻璃瓶中上下浮沉。
时不时的,有气泡从头颅的口鼻中冒出,在玻璃瓶中炸裂,那些气泡音就是这么出现在男子的耳朵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排开的八个玻璃瓶中,装有七颗头颅。
或男或女。
透明的玻璃瓶,包括其中清澈的液体,清晰的将每颗头颅的容貌展现出来。
那是苏山,那是徐源,那是陆游鱼。
是沈正,纪泽言,韩胤,李荔,薛银月。
八个人的头颅,一个不少,全部浸泡在玻璃瓶中。
每颗头颅都是眼睛紧闭,合上的眼皮不曾睁开,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可要是细看,就可以发现,那扩张又缩小的两侧鼻翼,极有规律。跟人在睡觉时一样,虽然意识陷入沉睡,但身体还是本能的在呼吸,保持身体的活性。
每个玻璃瓶瓶口都是敞开的状态,空气可以自由进入,不受阻碍。但由于液体的存在,苏山几个人的头颅又没有腮,此刻连肺都没有,说能够呼吸又显得格外奇怪。
不过这一切都与男人无关,他一步一步走向前去,最后停在长木桌前。
玻璃瓶中的每颗脑袋,他并不陌生。
他们是单独的个体,又是他笔下故事中的一部分,是那些生与死,不同情节产生,交织的最初驱动源。
这一次的故事还不错,男人的心情也很不错。
虽然不是悲剧结尾,生还的人数比他预想中还要多上不少,可只要过程足够精彩,其它的细枝末节就变得不重要了。
毕竟那些大人们,喜欢看的就是中间的这一过程。
何况站在一名文学爱好者的角度来看,悲剧结尾往往是一名作家无能的表现,需要用悲剧去让人感动,深思。
只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悲剧?歌颂苦难的,往往从不知苦难为何物。
男人一顿,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他抬头,看向那些整齐林立的书架,排列整齐的一本本书籍。
可惜啊,喜剧收尾往往可遇而不可求。
“嘀嗒,嘀嗒,嘀嗒…”
秒针继续往前走动,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过长了些,没有再继续停留,而是向面前的玻璃瓶伸出手。
他的手通过瓶口,伸进玻璃瓶中,手掌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粘稠的液体。再继续下沉后,他的手掌五指张开,准确的抓握住了苏山的天灵盖。
这时,紧闭双眼的苏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皮微动。
可还不等他的眼皮睁开,意识从混沌中苏醒,“噗”的一声,男人的五根手指指头向下陷落,洞穿了苏山的头盖骨。
更多的气泡从玻璃瓶中涌出,瓶中原本的液体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途径,透过男人五指洞穿的孔洞向苏山的颅内空间涌去。
苏山的眼皮继续颤抖了两下,终于还是停止挣扎,没有睁开。
男人慢慢抬起手,双脚朝右侧挪动,走到另一个玻璃瓶前。
同样的手臂,同样探进玻璃瓶中的动作,张开的手掌向徐源抓落。
在“噗”的一声轻响中,徐源重复经历苏山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
至于装着苏山脑袋的玻璃瓶,不知何时,透明的液体早已变得浑浊一片,可见粘稠的絮状物质在其中漂浮。
风穿过图书馆,在书架中穿行,越过一本本书籍,在最开始的书桌前掠出。
风带起一页又一页的书页翻起,又落下,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翻阅墨水才刚刚干透,新鲜写就的书籍。
最后,封面合上。
封面上的图案,是倚着窗台的女子。
在她臂弯里,亲昵磨蹭的黑猫,异色的眼瞳正朝书外看来。
后方燃烧的火焰中,红色的嫁衣在火焰的映衬下显得越加鲜艳欲滴。
旁边则是这本书的名字。
《送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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