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贫穷易交友。

如果从表面的情况来看，我妈在村里，终究还是有点被人针对的感觉。而我的奶奶在村里基本上都是处于被人们信任的状态。我以前也是被这种假象迷惑，误以为我奶奶的情商远远高于我妈的情商的。

  但最近在回忆我妈的经历时，尤其是结合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我终于开始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坏，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的奶奶和我妈两个人，一个是以童养媳的身份进入我们村的，一个是长大之后嫁入我们村的。也就是说，我奶奶从三岁开始，全村人就是看着她长大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奶奶从小就得到了整个村的人接纳和认可。我妈却需要在嫁过来之后重新融入。

  欺生，是很多人的劣根性。尤其是在一个熟人社会中突然进入了陌生面孔，这些陌生面孔会被各种各样的试探。谁弱，谁就可能会被当成欺负的对象。谁强，谁就可能会让欺负他们的人从此逐渐收敛。从这一点上来看，我妈也算是很强大的。她靠着那股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的劲头，愣是逐渐让那些欺负她的人不再敢欺负她了。

  更确切来说，我妈渐渐赢得了比我奶奶更多的敬重。

  现代社会中有慕强这一种说法，用于别人对我妈的态度，也许是很贴切的吧？

  从我妈嫁给我爸，最开始的时候，人们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希望看到她出丑。可偏偏，连别人养不活的小猪，她都能养得很好。就连我妈的肚子也是足够争气，嫁给我爸之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这又是中国人的一种心态作祟了。至少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大约所有的家庭都希望有一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吧？以至于我后来曾经开玩笑，我哥从一出生就算是在孝顺我妈了。有了我哥的出生，我妈便坐稳了家族大奶奶的位置，谁也撼动不了。这一点，即使到21世纪后，我自己有了我的后代，我妈还是那句话：“你从此也是奶奶了。”她的放心，不言自明。

  是的，我妈做什么事成什么事的能力，以及我妈生下了我哥，再加上我妈连村里一些大老爷们的挑衅都能处理妥当，她在村里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确切来说，以前村里人很佩服我奶奶，因为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卑不亢，并且能善解人意地替人解困，尤其是在爷爷生病之后仍旧拉扯着几个孩子，在村里毫无怨言地艰难度日，并没有让整个家困窘，反倒逐渐走出了艰难。是的，只是逐渐走出了艰难，并没有比村里其他人家里强。因此，别人佩服我奶奶的同时，他们也有一种自我优越感存在，对我奶奶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善意。贫穷易交友，这是社会很多人不懂的道理。

  我妈不同的地方正好是这里，她比我奶奶幸运的地方是，她的每一次付出和每一次努力，基本上都实现了特别好的收获，因此，我妈总是被一些人羡慕着、嫉妒着，甚至恨着……这些只有到我妈逐渐超越了很多之后，才会被调整成为“崇拜”。我在大学的时候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小的差距会形成的是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大的差距才会让人崇拜。

  我不知道我妈这一辈子是不是跳出了羡慕、嫉妒、恨的包围圈，实现了一批人对她的崇拜。但我知道，我妈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时间，不断在努力前行着，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

  我知道我奶奶很善良，善良到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坚忍。

  但我也知道一点，我妈的能力之强，给身边人的压力，也许首当其冲的就是给我奶奶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吧？同在一个屋檐下，一个无论如何努力都收获甚微的娘和一个一直不断努力着也不断收获着的媳妇形成鲜明对比，感受还是很不一样的。更何况，我爷爷病着，我爸却是一直健康地在协助着我妈，这种冲击大约更容易时刻刺激到我奶奶吧？

  这不是我多想。我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时候，曾经同时见到了两对老夫妻。其中一位老人不断在向我诉苦，诉苦的时候总不忘和另外一对老夫妻的状况进行比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希望，我的奶奶不会那样去比较，我只希望，我的奶奶能够更欢喜地看到我妈所有的努力，是在让我们整个家变得更好。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同样的情况下，得到的结论是不同的。也许，我的分析低估了我奶奶的乐观程度，也许，她早已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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