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检讨
肖桦正坐在桌前刷题,敲门声想起。
“许适?”肖桦想着,肢体失调的挪到门边。
“刘……刘老师?”
刘老师看着肖桦的反应,微皱起眉,有些疑惑。
“感觉怎么样了?今天去药换了吗?”
“还没有,老师,您先请进。”
肖桦微显尴尬。
“嗯。”
刘老师走进宿舍,坐到了郝雪妮的座位。
“舍友呢?中午怎么吃的?”
肖桦在饮水机下柜子翻腾着,想要给老师倒杯水,但没有多余的杯子,站起来越发尴尬,转向老师有些不好意思。
“许适送过来的饭,嗯……老师,不好意思,宿舍没有水杯。”
“许适?”刘老师明显很意外,随后勾起一边嘴角,噗笑一声。
“好了,别瞎忙活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换药,顺便吃饭。”
肖桦忙摆手,“刘老师,不用耽误您时间,我自己可以去,没什么问题。”
肖桦说着,刘老师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利落的说:“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我送你去。”
周日下午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车子在校园内不疾不徐的行驶,碰到三三两两的同学对于校园内行车感到好奇,也会歪着头眯着眼往车窗里张望,想要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
“肖桦,刚来有什么不适应吗?”
刘老师从后视镜内看着肖桦,开口问道。
“都还好,挺适应的。”
“那就好,有什么事就找我。”
“谢谢老师。”
“有手机吗?”
“没有。”
得到肖桦的答案,刘老师透过后视镜看着肖桦。
肖桦坦然的看着后视镜中的刘老师。
“挺好,学校不让带手机,如果让发现就会没收。教务处现在的手机能够开个批发超市了。”
车子到了,刘老师先打开左侧车门,扶着肖桦下了车。
“你这创面蹭了?”校医拆下纱布,皱着眉抬头看着肖桦。
今天的值班校医不是昨天的那个肤白貌美的美女医生了,是个中年男人,身材肥胖,头发稀疏,带着一幅和宽肥脸颊明显不搭调的银边眼镜。但讲话的时候声音宏厚,中气十足,倒是很是好听。
“嗯,早上起床不小心。”肖桦因拆纱布的动作碰到创面而面色扭曲,嘴里不时“嘶嘶”的倒吸着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水泡被磨破了,这样容易感染留疤。”
刘老师沉思片刻,有些苦恼的说:“学校的这个床,受伤的人确实不好上下。”
“克服一下吧。”随着将剪刀放回到盒子的动作,校医的包扎算是完成了,方才抬头,看着肖桦认真的说:“以后小心一点,每天过来换药,两周左右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谢谢。”
接下来的两天,肖桦都谨遵医嘱,乖乖待在宿舍养伤,当宿舍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郝雪妮见到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许适。
郝雪妮一脸绯红,语气唯诺,好半天肖桦也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许适皱着眉头,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我可以进去吗?”
“啊?”
郝雪妮一脸惊愕与不可思议,让一个男生进女生宿舍,可以吗?这要是被人看到该怎么解释呢?郝雪妮心里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却听许适说:“我有话和肖桦说,你可以回避一下嘛?”
“啊?”
郝雪妮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校规森严的高中学生宿舍堂而皇之的提出要和异性共处一室,郝雪妮回身看着肖桦,肖桦明明已经听到门口的对话,却还只是闷头看书,只给自己一个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侧脸。
郝雪妮忽然就目光变得坚毅,回头对着门口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盒饭的许适说:“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许适,名震二中!除了他傲人的成绩还有三天两头出现在公告栏的通报处分,以及那些口口相传的风流韵事。
郝雪妮对于学习好的学生会自然的生出一种亲近的好感,是羡慕、是向往,也是她的目标。
但她清楚,什么是亲疏远近。
于是她决然的拒绝,在郝雪妮心里肖桦是如冰雪般晶莹剔透,虽然冰冷,但圣洁无暇。从她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她就视她为自己追寻的偶像,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搅浑她的光洁。
郝雪妮关门的动作被一双大手组阻止,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皮肤白嫩的不像话,指甲盖圆融饱满。
如果不是那些匪夷所思的传言,她更愿意相信这双手应该是弹钢琴的一双妙手。
郝雪妮脸上出现难得的倔强。
“嗯?”
两人僵持的时候,肖桦来到郝雪妮身后。
郝雪妮收回关门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肖桦,转身坐回书桌的位置。
“什么事?”
许适探头看了眼绷直着后背的郝雪妮。
“你的饭。”
“我没要饭。”
许适将抬提着的盒饭在肖桦面前扬了扬,面露调笑。
“不是要的饭,是我给你买的。”
肖桦对于许适的调侃只觉反感。
“你受伤多少还是因为我啊,我照顾你没什么问题。再说,你昨天没吃我送的饭吗?一顿也是吃,顿顿也是吃,没区别。”
肖桦并不领情,转身回到书桌前翻翻找找,不消片刻,递出来一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
“按照学校的物价,昨天那个盒饭不会超过十块,剩下的不用找了,算是你的辛苦费。”
许适看到肖桦针锋相对的语气不气反笑,伸手抓住肖桦拿钱的那只手,将盒饭强塞给她,并顺势抽走了那十元钱。
“这是昨天的,还差今天的这个餐费,我明天再来取。走了,好好吃饭。”
许适说完,竟然宠溺的拍了拍肖桦的肩膀。
之后的很长时间,许适都会按时按点的给肖桦送饭。肖桦从起初是拒绝的,许适执意要送,肖桦若在推诿倒显得矫情,说到底,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自己的伤都是许适烫伤的,更何况,自己是出了餐费的。自己便也安心消受了。
这是后话,我们书归正传。
星期一早上,肖桦起床的时候,郝雪妮已经走了。
肖桦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教室了。
进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到了,目光统一的注视着她,肖桦明显注意到郭宏伟的目光显然不似其他同学那般好奇,似是愤恨。
肖桦坐到座位上,王亚东厌烦的瞥了她一眼,小心眼的向左转45度,侧背着肖桦。
肖桦无奈摇头。
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让人烦躁,肖桦也认真的看着书,只是她不习惯嘟囔,只是一个人安静的看着。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越来越弱,十几秒后,整个教室便彻底安静。
肖桦抬头,刘老师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以俯瞰芸芸众生的姿态面无表情的环视着班内。
最后,目光落在了第一排的郭宏伟身上。
刘老师什么也不说,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匕首,生生剥开眼前人看似镇定的伪装,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定定盯着郭宏伟。
班里所有人都鼻息凝神,生怕一个呼吸就能引起燎原星火殃及无辜,但有一个人却特立独行。
朱健。
朱健高昂着头,面带社区六十岁大妈围观八卦的笑意,目光不时从刘老师身上闪过,浑身都散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气息。
“站起来。”
刘老师没有点名,只是冷冷的说出这三个字。
一片寂静,没有人站起来。
刘老师皱起眉,一副隐忍不发又很不屑的表情,她垂着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眼里明显已经敷上冰雪,目光所及之处温度骤降,寸草难生。
“站起来!”
郭宏伟垂着头,肖桦远远的从背影看出了他的犹疑不定,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怎么回事。”刘老师看似语气平静的问道。
郭宏伟的头埋得更深了。
“不说?”
“……”
“好,给你个选择,是请你爸爸过来,你清楚的交代给你爸爸还现在给我讲清楚。”
刘老师目光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淡淡的看着郭宏伟,语气非常平静的说着。
郭宏伟在听到请家长后明显身形一怔。
“老师,我……”
“还知道不好看啊,知道丢人还干这种事?郭宏伟,你也马上成年了,你自己长点脑子,好好想想你自己将来行吗?你自己看看你,除了惹是生非,你能干什么?你会什么?是,现在高中,你爸妈愿意养着你,可是明年呢,就你这个成绩,你上什么大学,你将来准备干什么?一辈子让你父母养着你?”
刘老师越说越气愤,早操铃声骤然响起来,很多同学默契的长呼一口气,就像挨训的是他们一样。
肖桦因为腿上的缘故,不能出操。
同时和肖桦一起留在教室的还有刘老师和郭宏伟。
操场上尖利嘹亮的哨声伴随着“踏踏踏”的跑步声响彻整个操场上空,尽管操场离教室很远,但那声音还是压过了教室里讲台上两人的谈话声,肖桦也不关心,只是翻看着手中的学习资料。
肖桦能感觉到前方两人时不时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操场的跑步声蜿蜒辗转至教学楼前,戛然停住,那是升旗仪式的地方,楼下是错落起伏的“一二一”和“立定”声。
刘老师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头看着郭宏伟,不高不低的声音传入肖桦的耳朵。
“下去吧。”
肖桦也站起身,准备下楼。
“肖桦,你不用下去了,就在班里坐着吧。”
肖桦其实已经想到了,还是微微颔首,说:“好,谢谢老师。”
刘老师轻点了一下头,便和郭宏伟一前一后出去了。
升旗仪式一项一项的有序进行。
“咳咳,嗯!喂?喂喂?”肖桦还是被不停调整的收音吸引了去,她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其实站在楼道里就能将下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但终归不太好,她也不想引起人的注意,便只在窗子里向外望着。
旗台上背向站着一位身材滚圆的地中海老师,是政教处刘主任。
“同学们,这是我们开学后的第三周,除了第一周我们举办了欢迎高一新学子的迎新大会,在没有占用过大家时间召开大会。其实我也知道,你们并不待见我。”中年老师厚重的声音通过音箱向上空喷薄。
台下的同学忽的爆发一阵哄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中年老师清了清嗓子,又抬手摆了摆,示意台下安静,但收效甚微。
终于,中年老师一声厉喝,台下乌泱泱的声波才戛然而止。
“今天占用大家时间,上周,在我们学校食堂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聚众斗殴事件,哎,甚至伤及无辜,啊,性质特别恶劣,对学校的形象造成了非常负面的影响,周六呢,我们经过调查了解,决定对以下几位同学给予处分,以儆效尤。高二三班郭宏伟同学,公然违反校规,召集校外社会闲散人员,进入校内围堵校内同学,甚至伤及无辜同学腿部大面积烫伤。经校办、政教处研究决定,给予郭宏伟同学严重违纪警告,并留校观察六个月。高二三班张大飞同学,伙同……”
刘主任巴拉巴拉的宣读着处分决定,肖桦觉得无趣,便退了回来,打开书继续默背单词。
“嗨,我就猜你没下去。”
肖桦抬头,看着许适迎着晨曦逆光站在门口,校服拉链还是拉的很高。
“你来干吗?”肖桦不觉想“这家伙不热吗?这么热的天总是把领子拉那么高。”
“邀请你观看我安排的精彩节目啊?”许适斜靠着门框,脑袋向楼下扬了扬。
“你安排的?呵,那么我是献祭品还是代价?或者顺便拉个垫背的?”肖桦有些愤愤然的说。
“这是意外,其实责任不在我吧,但是我还是愿意承担。我对不起也说了,饭也给你买了,我的诚意可以了吧,其实你最应该找的是楼下那个念检讨的傻逼吧。”
经许适提醒,肖桦才注意到中年老师已经讲完了,现在这个声音……确实是郭宏伟的声音。
“我不该忍受不住对方的无理调畔,嗯……错了,是无理挑衅”。
台下一阵哄笑。
“安静、安静!郭宏伟,你要意识到你问题的严重性,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你自己写的嘛?”刘主任不满的口气。
“对不起老师,我继续?”
“抓紧时间,别耽误大家时间!”
“咳咳……我不该忍受不了对方的无理挑衅,更不该伙同校外人员进入校内对同学痛下打手,甚至连累无辜,我愿意承担责任,也为在此事件中遭受到伤害的同学说声‘对不起’,希望同学以及老师、学校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台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哈哈……这个傻逼,哎,你听,就这检讨水平,还好意思违反校规。”许适一直保持着刚才的站姿,背对操场,对着肖桦笑的双肩剧烈颤抖。
“为什么你不检讨?”
许适止住了笑,双手插进校服上衣兜里,像是从未见过肖桦一样,眯着眼认真打量着这个一身陈旧灰色衣服的女生。
散漫的踱到肖桦左前方,垂着眼眸俯视着肖桦,肖桦不加示弱的回视回去,肖桦自己也不明白这是较的什么劲儿。
许适忽而勾起唇角,挑了挑眉,将王亚东的椅子拉出来单手翻转,跨骑的姿势坐在肖桦的左面。
“因为我优秀啊。”
此话一出,肖桦拧起眉毛,她见过优秀的人不少,倒是极少有人可以大言不惭的自夸优秀,尤其敢在她的面前。
肖桦从不在意别人的成绩如何,因为在她看来,只要她想,截至目前为止,在定南市还没有她不能超越的人。说她骄傲也好,说她自负也罢,她就是有这样绝对的自信。
可眼前这个人,却在她的面前如此负材矜地的自命不凡,她偏不随着他。
“哦?是吗?”肖桦挑眉,挑衅的看着他。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什么?”肖桦听得糊涂
“当然,你受伤我不是主要责任,但毕竟我也是当事人,你要我检讨,也可以。”
肖桦嗤笑一声,挑着眉看着他,等着下文。
许适接收到肖桦眼睛里的信息,有些后悔刚才的口无遮拦,眼神躲开,支吾道:“但如果他不找事,我也不会碰到你,而且,我之前也道过歉了,那王八蛋有为你道歉吗?应该是他先给你道歉,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讨回公道啊。”
“不需要!”
“不需要,为什么,是因为那王八蛋你才伤成这样的。”
肖桦有些不懂许适的脑回路,不应该是因为他自己吗?这算是推卸责任吗?
肖桦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没有期待也不是拒绝,像是等着本该就要给她的东西一样。
许适在这样直接而犀利的目光下有些心虚,躲闪着说道:“他是主要责任啊。”
“你不应该检讨吗?算了,这是学校的事,我说了,我这里没什么计较的,别来打扰我。”
“那我要检讨什么?我只是自我防卫,我都没动手,我不该在食堂里跑?还是他们围堵我,我不该躲?我不知道我该从那里开始检讨。”
许适说着说着,竟露出一副女儿姿态,肖桦不适的皱起眉。许适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大半上身都在肖桦的课桌上方。近在咫尺的脸骤然放大,脸上的毛孔的分明可见。
许适挑着眉戏谑的说道:“我以为你们这样的天才学霸应该不是奔竞之士,看来,也挺争强好胜的嘛?还是说……”许适故意将尾音拉的长长的。
“什么?”肖桦忍不住问道。
“还是说,因为是我?”
肖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许适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许适冲着她眉毛一挑,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弹舌。
肖桦平时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因为成绩优秀,所以以往同学们都和她保持着一种敬畏的距离,甚少有人会对她做出稍加亲密的言语或动作,更不论许适这般轻浮的举动。
肖桦一时之间,竟有些失态的愣在原地。
“因为你怕我超了你。”许适看着肖桦的反应,哈哈大笑。
肖桦瞪着许适,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后,挑衅的挑着眉,扬声说道:“怕你?是!是怕你一辈子费神劳力也只能是自寻苦恼罢了!”
“哈哈……这么自信?”
许适向前伸长脖子,那脸忽的在肖桦眼前放大,甚至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都看得清晰,肖桦身不由己的向后仰躺下去,意乱之下,竟重心不稳,差点歪下椅子,许适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随着许适手上发力,肖桦回归原位,受伤的那条手臂由于惯性向后恰好碰到桌角。一股剧烈的疼痛骤然扩散开来,迅速向心脏部位集合,让肖桦猛地屏住了呼吸,脸色煞白,冷汗瞬间便挂满额头。
肖桦皱紧眉头,痛苦的捂着胳膊,手臂微微发抖。
“啊,对不起,你怎么样?”
看到肖桦痛苦的样子,许适才反应过来一定是碰到了伤口,连忙道歉,双手慌乱的困在空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
痛感在逐渐减弱,但肖桦的怒火却蹭蹭上蹿,入学四天,三次受伤,次次都是许适。
“你走吧,离我远点,别再靠近我。”
“你怎么样,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我让你走,麻烦你听听人话吧。”肖桦无力又坚决的说道:“我自己知道怎么做,我疼了我自己会去,现在,麻烦请你离开。”
她摆正身姿,胡乱的翻开书,假意看书,摒了气息,冷冷的发声:“快下操了,你赶紧回去吧。”
许适看着肖桦似眨不眨的眼睫在不停的抖动,虽低头看着书,目光却呆滞的停留到了某一行。
肖桦冷漠的表情,让他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最后后嗓无奈的发出一声轻叹。
“原来你不记得我。”
许适低沉的说:“那我走了,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找我。”顿了一下,他又坚定的说“我会对你负责!”
许适郑重其事的说完后,便转身走了。如果他此刻回头,便会看到身后双眼僵直,耳根透红,面庞发烧的肖桦呆若木鸡的定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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