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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过敏


罗述在记录本上简单写下几个字。赵乌卓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之前找的情人也都是女性,但是在何嘉林前面的几个男艺人,有承认曾经被赵乌卓性骚扰过的,那就说明他可能有猎奇的想法,只是没有那么强烈。

  “案发当天赵乌卓带你去空阙楼,只是为了让你见人吗?”这个问题当时问过一遍,此时此刻罗述又问了一遍。

  何嘉林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是。”

  “吴锐,以及他带你见的那些人,在行为和语言上,有没有越界的地方?包括故意的肢体触碰和言语骚扰。”罗述细化问题,继续追问。

  何嘉林垂下眼睛,摇摇头:“没有。”

  “抬起头,”罗述沉下声音,“看着我,再说一次,有没有?”

  何嘉林向上看,挤出一对标致又漂亮的双眼皮,对面警察的目光深沉,带着洞察一切的透彻,让他下意识想要闪躲。

  他快速眨了几下眼:“没有。”

  快速眨眼,典型的说谎时的表现。

  “你在说谎。”罗述毫不客气地戳穿。

  何嘉林紧抿着唇,不说话了,看着像个倔强的小孩。

  罗述把自己的警察证放在桌子上:“我叫罗述,所属单位和警号都在这上面,今天你说过的话,如果泄露出去一个字,你都可以投诉举报我。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会受影响,实话实说就行。”

  何嘉林盯了那证件几秒,将信将疑地看看罗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邹朝飞,迟疑半晌,才开口:“是……那个姓申的导演,坐在我旁边,会故意摸我的腿,我觉得很不舒服。”

  “姓申的导演……”罗述回忆了一下那天见过的人,想起来一位,“申奉?”

  何嘉林点点头:“这算是性骚扰吗?”

  “算。”

  罗述看着他:“你知道那晚在场的人都有谁吗?赵乌卓是怎么跟你说的?”

  “赵董只说,带我去见几个人,让我长点眼色,嘴甜一点,下一部大爆剧的男主就是我。”

  “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突发的案子,聚会继续下去到结束,你会去什么地方?”

  “啊?”何嘉林懵懂地看着罗述,“我回家啊。”

  罗述少顷没有说话,端详着何嘉林的神态,判断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会回家,还是装出来的无知。

  “那你知不知道乌卓娱乐好几个和你地位差不多的演员,想要获得一个大爆剧的主角,都要付出什么?”片刻后她开口道。

  “我……”何嘉林吞吞吐吐,“听说过一些。”

  “既然如此,你不觉得自己只是陪着几个人吃吃饭唱唱歌,就能拿到爆剧男主,着实容易到不正常吗?”

  何嘉林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让人总觉得他好像真的还是个孩子,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各种下意识的反应,都在刻意模仿小孩的样子。罗述不得不始终提醒自己,要用成人思维来对待他。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咂摸不出这其中的意味。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何嘉林期期艾艾,“那他是想让我怎么样?”

  当然是想把你卖了。

  邹朝飞见他仍然打着装傻的幌子,忍不住出声:“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何嘉林看着他,没说话。

  “何嘉林,你几岁啊?”邹朝飞一张嘴就耐不住脾气,“还是在娱乐圈混的,这么明显的意图别说你看不出来,赵乌卓摆明了是想拿你当……”

  他话没说完被罗述拍了一下打断了。

  邹朝飞会意闭了嘴,仍是满眼嫌弃。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罗述说。

  何嘉林又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邹朝飞冲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竖了个中指,罗述赶紧制止他这个带有明显个人情感的行为:“说他是个小孩,你自己倒是成熟点啊。”

  邹朝飞撇撇嘴:“我这叫直抒胸臆。罗队,你难道感觉不出那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茶气吗?”

  “茶气?”

  “就是——故意装可爱装无辜装柔弱,然后激起人的保护欲。”邹朝飞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罗述收起记录本:“他毕竟是在娱乐圈里面待着的,这些……也算正常。”

  邹朝飞叹着气摇头:“糜烂啊——”

  “别感叹了,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抓紧时间回市局。”罗述淡定地道。

  “啊?已经两点多啦?”邹朝飞看了眼时间,匆匆收拾好东西,跟着罗述走出了门。

  时值盛夏,下午两点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那明晃晃的一轮太阳挂在天上,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晒化。两人打车回市局,一路上也昏昏沉沉的,格外困倦。

  “罗队,我问你个问题哈,你不要跟别人说。”邹朝飞暗戳戳地开口。

  罗述偏头看他:“什么问题?”

  “忆潇姐……她之前,就是在成为现在这种面无表情面对巨人观的样子之前,是什么样的?”

  罗述笑了一下:“跟我打听忆潇呢?你现在还怕她?”

  “哎我这是……”他想找个借口,磨叽半天也没了下文,给自己磨叽得不好意思了。

  罗述没在意,回头直视前方,缓缓道:“你听说过,金风月投毒案吗?”

  “嗯嗯,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还讲过来着。”邹朝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早在几年前,金风月是松安最大的酒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顾客络绎不绝。直到那起轰动全市的投毒案发生,让这家逍遥云端的酒店,从此一蹶不振。

  当时是某家公司的领导和顾客会面,在酒店包厢里谈合同,上完菜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开始出现中毒反应,呕吐、心悸、四肢僵硬,毒发最快的那个人当场死亡,其他人也性命垂危进了ICU。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检查当天的酒和菜,还是查病人指标,都验不出这毒到底是什么。找不到源头医院就没办法治疗,只能用最基础的药吊着命拖时间,寄希望于对唯一身亡的受害者尸检,提取胃部残留。

  “案发时我刚进市局不久,忆潇比我早一年进来,当时市局有条规定,法医科的每个新人都要跟着前辈实习一年,才能独自操刀。恰好在那段时间里,市局法医科的老前辈都去隔壁省开会学习了,剩下的都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小年轻,解剖死者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成绩最好的忆潇肩上。”

  罗述不紧不慢地说着,车窗外,树、行人和来往车辆飞速滑过,邹朝飞全神贯注地听着。

  “她当时什么也没说,直接换上衣服进了解剖室,侯副局和张灼亲自给她做的助手,所有人都在急切等待着尸检结果。忆潇不负众望地顺利完成了这项任务,走出解剖室之后,她就晕了过去。侯副局去扶她,才发现她满头都是汗。”

  “因为案发时人手不够,大家都很忙,只来得及让死者家属签字,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后来核对死者信息,大家才知道,被解剖的那个人也姓黎。”

  邹朝飞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向罗述,好像猜到了什么。

  “是忆潇的哥哥。”罗述说。

  “原本规定法医是不能解剖有亲密关系的人的,但是当时案发太突然,顾及不了这些。忆潇以前的性格其实和曦然有点像,就是更温柔一点,也经常会和别人开玩笑,聊天说话。她的成绩是那一批法医里最好的,但是她家里人,她爸爸妈妈都不太支持她做这一行,觉得太血腥太危险,忆潇跟我说过,只有她哥哥站在她这边。”

  “但她成为法医后,操刀解剖的第一具尸体,就是她的哥哥。”

  邹朝飞感觉自己一下呼吸不上来,像有什么堵在胸口。

  “她那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才二十三岁,身上还带着一半的学生气,尸体没有蒙脸,走进解剖室的第一秒她就认出来了,但是她没有退路,连侯副局都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全程手都没有抖一下,所有流程完整又精确,一点错都挑不出。”

  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法医,是怎么在灭顶的心理压力下,完成这一场战斗的。

  罗述吐出一口气,看外面发现快到目的地了。

  “那之后她请了几天假去给她哥哥处理后事,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还会和人说话聊天,偶尔也会笑,但是……”她顿了顿,又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邹朝飞听着听着,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我有罪,”他小声嘟囔着忏悔,“我不该那个态度对忆潇姐,她其实一点都不吓人。”

  车在市局门口停下,罗述拉开车门下车。

  “这不怪你,忆潇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

  晏筝和韩曦然的任务比他们要轻松一些,毕竟赵乌卓近期联络的情人除了养在私宅的屈新月之外,就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基本上都可以排除嫌疑,一个出国旅游了,对了航班和位置确定没有说谎;另一个案发当晚和几个朋友出去逛街了,晚上十二点才回家,也有不在场证明。”韩曦然举着笔录,“而且她们俩都说,不知道赵乌卓有施虐倾向,而且赵乌卓找她们一般就是为了那事,做完给钱就走。”

  “的确可以排除嫌疑。”罗述道。

  “你们呢?有没有挖到什么大瓜?”韩曦然眼睛亮起来。

  “算是意料之中,”罗述说,“乌卓娱乐超过一半的艺人都被赵乌卓潜规则过。”

  “我嘞个老天爷。”韩曦然拿着他们的记录本看着那一串名字,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赵乌卓是种猪转世么?见个人就想睡?”

  “就是说,”邹朝飞难得的没跟她呲,改成了附和,同仇敌忾的样子,“也不怕纵欲过度,那啥那啥。”

  “都在呢。”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从门的方向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法医科的副科长黎忆潇站在门口,微微笑着回看他们。

  邹朝飞心里一动,似乎是刚刚罗述跟他讲的旧事产生的影响,他现在一看见黎忆潇不再想逃之夭夭了,反而有点想靠近些,好奇她从前常跟人说说笑笑是什么样的。

  “忆潇。”

  黎忆潇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罗述:“尸检报告,有意外收获哦。”

  “意外收获?”罗述一边疑惑一边打开来看。

  黎忆潇直接剧透:“死者的鼻腔黏膜有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罗述眸光一闪,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意外收获。

  “嗯。”黎忆潇把尸检结果翻到那一页给她看,“很轻微,可能他自己生前都没有意识到这是过敏,鼻腔和呼吸道都有,呼吸道比鼻腔还轻,不明显,甚至算不到过敏的范畴里。”

  “一般出现这种反应都是对什么过敏?”罗述问她。

  “粉尘、气体或者气味什么的,比如花粉过敏就会这样。”黎忆潇答。

  粉尘、气体、气味……气味?

  她想起案发当晚赶到现场时,就闻到赵乌卓的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别的味道,和酒味烟味掺杂在一起,大抵是离开气味源的时间比较久,所以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很轻很淡,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后来去赵乌卓待过的那个包间检查,一进门就闻到了和他身上相似的味道,相比之下浓烈很多,但是和烟酒味混成一团,叫人闻得头晕,很难去细究。

  “好,我知道了。”罗述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那死因呢?”

  “这个你没有猜错,”黎忆潇道,“就是空气栓塞。”

  韩曦然听着她们的对话,好奇地看向罗述:“罗队,你有什么新的头绪了么?”

  “嗯。”罗述点头,“先前我一直有个疑惑,就是怎么保证赵乌卓会从包间里出来,现在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包间里除去赵乌卓以外的十六个人里,一定至少有一个和凶手脱不开关系,不是主谋就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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