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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生日快乐


宋敬予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分钟,而后淡淡开口:“没什么意思。其实本来每个案子和死的人之间就没有联系,都是宋羡己随便扯的,至于什么象征什么指代,不过全是你们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既然没什么关联,那为什么又要在案发后留下这样的线索,故意让我们知道这些案件背后不简单吗?”晏筝蹙起眉头,显然对他的话满腹怀疑。

  “是啊……”宋敬予的话随着叹息一起从喉间钻出来,“为什么又要留下这样的线索呢……”

  罗述死死地盯着他,可那眼神仿佛亟待打磨的刀,看似能刺破迷障,实际上却只能一点一点地磨开。她凝视着眼前的人,一刻也不敢松懈,决心要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提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她这一天基本上都没有闲下来,刚刚又经历那么几个小时的体力活,换成普通人早就精疲力尽了,眼下她还能头脑清醒地坐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脑早已过度运转,一动用它去分析理解从宋敬予嘴里挖出来的每一句话,太阳穴便开始隐隐作痛。

  “罗述,你何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发现我和宋羡己的身份的?”宋敬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罗述一愣,思绪飘回了一个多月以前。搞清楚这两个人的身份,最关键的一条线索就是《靖宇》这本小说和它的作者极易引人联想的笔名,而且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把前四起案子串在一起之后出现了。

  “一个人思想上变化最大的时期,就是从孩子长成大人那几年。而我离开宋羡己时,他9岁,再见面时他即将19岁。这十年间他变得我再也不可能看透他,以至于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智商。”宋敬予说,“所以很遗憾地,我到最后一步,才看清他布下的局——可比我当年下的局精明太多了。”

  罗述的目光闪烁一下。

  “首徒先生联系底下的人都是通过Just  Write这个软件,你们不可能检测得到,包括这一次,集会的消息依旧是通过这个途径传递出去的,消息内容也没有那么复杂,直接将时间地点写得明明白白。”宋敬予抬眼看向她,“可唯独胡得幸收到的,是一条一定会被检测到的加密短信。”

  他说到这里停下,没有再讲下去,但罗述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从最开始今年三月份开始写《靖宇》,到四月份第一起案子开始留下神的名字,再到昨天被他们轻易拦截下来的短信,以及今天风口浪尖仍要举办的集会……宋羡己早就知道今晚警察会来,所以整个奉窑村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因为这些都是他亲自设好的圈套,都是……他报复宋敬予计划中的一环。

  宋敬予说宋羡己恨他,罗述方才还以为“恨”这个表达是在夸大其词,觉得至少是亲生的兄弟,最多也就是脾性不和,但没想到宋羡己真的会把事情做绝。

  她注视着宋敬予,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好像丝毫不为被自己的弟弟背刺而感到难过。

  “你为什么要杀颜晓染?”罗述问道。

  宋敬予怔了一下,似乎是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把问题聚焦到这上面来。

  “因为我们要转移地点,要隐匿行踪,留着她,难道等着被泄密吗?”

  “但是你为什么要选择用那种方式杀了她?”罗述沉下声音,“颜晓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以你的能力,就算一只手都能要了她的命,你也不用隐藏是谁杀了她,为什么不能一刀给她个痛快?”

  宋敬予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缓缓落到地面上,过了一会儿才道:“记不清了,可能是没找到趁手的刀吧。”

  “宋敬予,”罗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涅墨西斯是古希腊的复仇之神,根据前面几个案子,这个神总是象征受害者在你们眼里犯下的罪行,而复仇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一种罪。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发散一下,我们都陷入了惯性思维,以为这个神指代的是受害者,但涅墨西斯指代的其实是凶手,对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见过颜晓染,她对‘靖宇’这个角色的喜爱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如果你和宋羡己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更喜欢谁我想答案很清楚,那么对于宋羡己而言,这算不算是一种背叛?杀害颜晓染的人,不是你,而是宋羡己。”

  她的目光停留在宋敬予的脸上,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良久,她听到宋敬予平静的声音:“不,杀死颜晓染的就是我。”

  他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罗述,你的逻辑不应该这么差。”

  “在你和宋羡己的身上,用正常的逻辑能否行得通需要我来告诉你吗?”罗述道。

  宋敬予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变化。

  “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逼你,咱们先来说说别的。”罗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因为后面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等着,“当年和XY9876坠机事件有关联的三个人失踪了,我问你,这是不是宋羡己干的?”

  “我不清楚。”宋敬予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掌握他干了什么、没干什么。”

  “当年坠机事件到底有什么内情?”罗述追问道,“你不是想报仇吗?二十多年过去你报了哪门子仇?”

  “其实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宋敬予说。

  听到这话,不止坐在审讯室里的罗述和晏筝,包括外面监控室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

  “你说什么?”罗述表情愈发凝重。

  宋敬予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脸上多了几分疲惫:“那时候我身体虚弱,意识模糊,只听得到那个人打电话,说要控制我和宋羡己的行动,要尽快让警方结案给外界回应,要拦住所有想要进来采访的媒体。我凭着这只言片语知道飞机坠毁可能有人为的成分在,并不了解具体是什么原因。”

  他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后来这二十年,我都是一直把这个猜想伪造成事实,引着宋羡己跟我一起把复仇当成执念,但实际上报不报仇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想,只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审讯室里一片岑寂,连灯光都变得异常冷漠。

  “宋敬予。”罗述沉声叫了他一声。

  宋敬予抬眼看过来,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你在说谎。”罗述语气笃定,像在回答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

  宋敬予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似乎期待她能给出一些证明自己在说谎的证据。

  “俊逸航空是一家私人企业,出现事故及时封锁消息,维护公司名誉是正常的反应,不可能推出飞机坠毁有人为原因。更何况坠机事件对于一家航空公司而言,本就是巨大的损失,所以不可能是俊逸航空这边出的问题——你一定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说到这里,罗述停顿了几秒,然后又道,“还有另外一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刚来市局不久,你给我、曦然、晏筝做过一次审讯训练,让我们把你当成嫌疑人进行审问,你随机选择回答真话和假话,让我们来判断。”

  晏筝听完都愣了愣,宋敬予晃了下神,记忆忽然涌上心头,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没想到给今天的自己埋下了一个雷。

  “一开始我总是出错,但到后面正确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因为我发现每次你回答假话,总是习惯性地动一下手指,像这样——”罗述给他模仿了一遍,“类似于弹钢琴,从小指到食指依次落在桌面上。我以为几年过去你已经没有了这个习惯,但是一个月前我们在咖啡厅见面,我问你为什么想当警察,你回答的时候也做了这个动作,由此我确定这个习惯你至今都没有改。”

  宋敬予看着自己搭在桌面上的手,笑了笑:“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所以,回答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罗述再次问道。

  “罗述,你既然还记得这个,那应该也没忘,我很早就曾跟你讲过,”宋敬予语速缓慢,“不是所有的嫌疑人都会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所有细节。关于这个问题,有人比我更适合回答。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听到答案了。”

  “你什么意思?”罗述的脸色不太好看,“宋羡己把那三个人抓去了什么地方?他想干什么?”

  宋敬予一个字也没有说。

  一向心平气和的晏筝也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宋敬予,你多少也当过十几年的警察,这么多年你就一点良心都没长出来吗?”

  “基因上的事,不是环境能改变的。”宋敬予毫无波澜地道,“他想报仇,就让他报吧。”

  他又看向罗述,张了张嘴:“罗述,你还记不记得,段一柏是谁?”

  这三个字落在罗述耳朵里仿若一道惊雷,她的脸瞬间白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该从面前的人嘴里说出来。这个名字已经至少十年,不,十五年没有人跟她提过了,段一柏……是她初中时的好朋友,也是溺死在瞎子河里那七个少年之一。

  宋敬予按了下眉心:“七个人的名字太多,只记住了这一个,不过看来你还没忘。

  “我看过段一柏母亲的笔录,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得很清楚,她怀疑是你把她的儿子推下河导致段一柏死亡的,当然,其他几个家长的笔录我也看了,这么怀疑的人不止她一个——那么罗述,当时的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罗述有意地控制自己放缓呼吸,迅速稳住自己的情绪,避免被他牵着鼻子走。

  “十九年前就已经结案了,何必再说那么多。”

  “何必再说这么多……”宋敬予叹了口气,“不知道段一柏如果听到这句话,会不会难过,曾经的好朋友,现在却连提都不想提起自己。”

  “宋敬予,你到底想说什么?”罗述压着声音,也压着自己的情绪。

  “我想问问你,”宋敬予的语气俨然还是一条直线,听不出任何波澜,甚至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挑衅,“满身都是正义感的你,在当时那个境地,有没有想过把所有颠倒黑白的人推到河里淹死。”

  “没有。”罗述回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仿佛这个问题本来就只有一个答案。

  而宋敬予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一次性目睹了七个好朋友的死亡,罗述,到今天为止,你释怀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能拦下他们,不让他们下河,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罗述动了下唇,“另外,我也没有自我洗脑的能力。”

  “我一直以为你很善良。”宋敬予挑起一边眉毛。

  “我不会盲目善良。”罗述面不改色,“他们的死我很难过,但我也清楚,这是意外,不是我的错。宋敬予,我并非没有感受过恶意,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好人,但在我这里,对抗恶意的方式从来不是变成更恶的人,而是决不允许恶意来塑造我的人格。”

  宋敬予听完沉默几秒,而后拍了三下手,手铐的铁链被晃得哗啦啦响。

  “说得真不错。”他笑道,那模样好像一个老师,在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马上要到零点了,我没记错的话,九月十六号是你的生日对不对?那么——我要做第一个给你送上祝福的人。生日快乐,罗述。”

  罗述深吸一口气,如鲠在喉。她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攥紧了拳,突起的关节一片片青白,手背上青筋显着。

  “你不是第一个,”她张了下唇,“你也不配做第一个。”

  宋敬予的表情僵了一下,而后开口道:“是韩曦然?”

  罗述没说话。

  宋敬予又笑了笑:“就像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喝加糖的黑咖啡,我也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完全理性的人,不会被旁人牵动感情。”

  “如果你在身份暴露前死在某次出外勤的时候,你也可以成为牵动我的感情的人。”罗述声音沙哑,“这样就算后面我们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这么恨你。只可惜你没死,真是太遗憾了。宋敬予,你不要觉得你没有动手曦然的死就跟你没关系,血溅到你身上,你就一辈子都擦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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