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感官
这次出行,明面上没有得到皇帝的授意,景明告诉她,整体会偏低调一些。
步轻歌看着这所谓的“低调”:一出门能占上半条街的马车,数十个箱子,知道的是出行,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娶亲呢。
再一上车,内部车壁全用上好的织金彩缎包裹,因为天气转暖,座位上新换了薄一层的皮革,细腻柔软,中间还弄了个錾金铜炉子,焚香煮茶两不耽误。
更不必提处处装饰着的美玉宝石了。
一打眼就张扬得不像话。
步轻歌退下来,问景明:“大人真的是去公干的吗?”
景明道:“嗯。”
步轻歌又想起景明放在冯阳、连自己都忘了的大量黄金首饰,道:“大人这贪污,该不会比我那亲爹更甚吧?”
景明瞥了她一眼:“窃钩者贼,窃国者侯。手握权柄,自然能多见些东西,以我如今的身份,这样的规格不算逾越。何况这钱并非来路不正,大半是我产业上得来的。”
步轻歌想起他其实一贯都是这个讲究做派:“那大人在冯阳时的屋子,怎么好似很一般的样子?”
至少没他三年前那么精致。
景明抬脚上车,他今日难得未穿官服或深色衣裳,而是换了一件月白色锦袍,针脚细密地绣了竹叶,腰间还是系着纪潇打的绦子,坠了块莹白的玉,头上用一根看似简单实则工艺繁复的羊脂玉发簪绾着。
不似个身居高位的权臣,倒更像个肆意风流的富贵公子哥儿。
步轻歌有点意外地认识到,景明本身才二十出头,大多数男子在他这个年纪还在努力摸着科举的边,他上位太快、表现得太稳重,以至于她在隔了大半年相见后,忽略了他原本的年岁。
他把手递给步轻歌,淡淡道:“当时没心思。”
真像给纪潇守孝似的。
步轻歌拒绝了:“大人喜洁,何况就算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一辆马车也不合礼数,再何况还有其他马车,我就不和大人同乘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
景明收回手,叙述了一个事实:“其他马车不及这个舒适。”他问:“你在意吗?”
步轻歌自己爬了上去:“不在意。”
行乐须及春。
她没的给自己找苦吃。
只要能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不吃生活的苦,但要吃喝药的苦。
步轻歌在马车上熬起了药,一股清苦之气便弥散了开来。
景明推开身侧的窗户:“你的毒还没有解完?”
“嗯,”步轻歌应承着,“有点复杂,不过还行。”又见他开窗的动作,忍不住道:“我这药大人也能喝的,不用这么嫌弃。”
景明欲言又止。
步轻歌问:“怎么?”
景明才笑笑道:“你车内生炭火,不开窗容易晕倒。”
步轻歌就深感惭愧:“真是我小人之心了。”
熬好了药,她客气地问:“大人喝一点吗?”
“好。”这次景明答应了。
一人半碗,干了。
步轻歌和他碰碗,仰头灌了下去。
苦到舌根都在发抖。
她面不改色。
景明却是慢慢地喝着,也不见什么难色,见她喝得这么爽快,取了蜜饯给她:“尝一尝。”
蜜饯常见的都是酸甜味儿,步轻歌拿了一个压在舌下,却尝到了别的味道,眼睛微微一亮。
景明就看着她笑:“你喜欢桂花,是吗?”
美人笑起来可真犯规。
尤其景明本就生了个多情模样,此刻他摆脱了那些癫狂的不正常,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苏钰那种小垃圾跟他比,说是天上地下也不为过,怪不得要心理扭曲。
步轻歌道:“还行。”
景明端着药,抿了一口,像在细品什么好茶,对满口强烈的苦味好似没有察觉。
步轻歌才压下自己口中的苦味,就感觉另一种挥之不去的苦还在嘴里打转,不浓,但是它不来源于她的口腔,所以她无处着力、无法摆脱,被纠缠着,束缚着,无可奈何着。
时间越长,越难以忍受。
步轻歌忍不住催促道:“大人喝快点!”
景明喝完了。
然后也取了蜜饯吃着。
蜜饯的味道不重,不至于让她感觉到。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苦味荼毒久了,步轻歌疑心这蜜饯也是很甜的,因为她已经分不出口中的苦味甜味到底来自何处了。
她口中吃着的,景明口中吃着的,她感觉景明口中的,景明所感觉的她口中的。
而且桂花不仅有甜味,还有香味。
于是味觉里还添了嗅觉。
她所感觉到的,到底是不是她感觉到的?
步轻歌有点怀疑人生。
她去看景明。
景明咬着蜜饯——她知道他一向都是这么吃的——淡色的唇很轻地动着,嘴角似乎带点笑——他也一向给人这种幻觉,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显得那么正常。
步轻歌觉得自己最近神经太紧张。
景明咬到了舌头。
有点痛。
他把蜜饯核吐到盆盂,又用帕子擦了一下嘴。
没注意分寸,略有用力。
然后继续看书。
步轻歌的感觉就很微妙。
景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好像被人咬了一口,又亲了一下。
景明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步轻歌打算跟他说清楚,却听景明又问道:“你能解开‘相思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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