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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林邑奴


除了那些跟着大漕船的小舟楫,昨日恰巧碰到那回京述职的狄怀英,同样也跟着使节团这一行人。而且,得益于与赵无咎有旧,他还带着两名仆人上了大漕船。

他带来的两名仆人也不一般,等到上了船,赵无咎才得以一见。之前在燕子津的时候,这两个人一直被狄怀英勒令闭门不出,就是为了免得引起旁人侧目。

这一对儿男女仆人,皆卷发而黑肤,前面容稍稍有别于西域卖入大周的僧祇奴,而是那种真正昆仑奴,又名林邑奴。

这还是见多识广的薛承誉,给赵无咎解的疑惑:“大约七八年前,洛京神都流行过一阵蓄奴风潮,显贵之家皆以畜养域外奴隶为荣。

新罗婢,昆仑奴,豪右子弟更是对此趋之若鹜。

不过根据《岭外代答》所言,真正的昆仑奴,其实只有林邑国南边和扶南国边境上的卷发而黑肤的奴隶。

康国和粟特商人见有巨利可图,故而从极西之地运来一些僧祇奴,充作昆仑奴在丰都市贩运。

只不过,后来因为被人戳破把戏,昆仑奴就变得不那么抢手了。

若非见过真正的昆仑奴长相,而仅以文字记载来看,无论坐地的商人还是买主,都很难将其与僧祇奴分辨出来。

哪怕后来为了正名,商人将昆仑奴改名为林邑奴,洛京神都也没人有兴趣购买了。

再加上奴隶以‘林邑’为名,引来了那从占城来的林邑使者的不满,向朝廷上表抗辩。

最终就连‘昆仑奴’改名这件事,也变得不了了之,几乎没几个人在意了。”

赵无咎有点好奇,薛承誉既然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他有没有买过林邑奴?

只不过,这轻薄公子给出的回答,却令他稍感意外。

“这种争奇斗富的事有什么意思?跨下马、手中弓、腰间刀,这才是奇男子该玩的东西。

就算那些人传什么——‘昆仑奴各个力大无穷,武艺高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可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那些昆仑奴要真各个有如此本领,他们还能被抓来做奴隶?

谁信这个,不是蠢物,就是废物。洛京城里那帮蠢笨如猪狗的家伙,从小到大可没少被我胖揍。

反正,我没看过他们蓄养的昆仑奴有什么血性,敢为了被揍的主人就向我发起挑战和复仇。”

额……好吧,赵无咎觉得他这么说也挺合理的。毕竟,这位薛承誉薛大公子不仅有个当节度使的阿爷,还有个皇帝舅舅,洛京城里敢揍他的人,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对于林邑奴的讨论,持续了没多久。一来是因为一上漕船,狄怀英也像在燕子津一样,让那两名林邑奴躲进了船舱,二来是因为只是行了小半天左右,他们就来到了魏县境内,在这里要再次转乘。

船上拉着不少人,可是这些人毕竟比货物要轻了不少,故而行船的速度比预想中还要快许多。

本来,赵无咎还想问问狄怀英,要不要继续一同转乘客船?

不过,没想到对方反而提前找来了,跟他说之前多谢搭载一程,可他因为急于回京复命,所以要找寻艘进鲜船先行一步。

“那狄兄珍重。”见对方去意已决,赵无咎没理由拦着人家,于是便拱手道别。

“某也祝无咎兄弟你们一路顺风。”狄怀英同样痛快道别道。

…………

魏县城里,在一家客栈里,范谦卸去了伪装,用特殊油脂洗去了身上那层黑色。

接着,他就赶紧出门,在县城里的成衣铺买了两套细葛道袍和幞头,穿好一套扮作书生模样,另一套则装进行囊里背着,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接着,范谦就兴冲冲地直奔瓜洲而去。

所谓的“瓜洲”,指的是一处位于魏县永济渠,以及当地一条名为懋水的河流处,因为泥沙堆积而形成的瓜形沙洲,三面临水,俨然是一道天然码头。

和他们今日下船的官津不同,瓜洲这地方是许多渔民和小船聚集的地方,洲上有十几家河库(仓库)与工坊,伺候着来自各地的船只,平日里也端地异常繁忙。

入冬之后,在瓜洲想要找到一条夹带三名乘客的进鲜船,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若不知门道,径直去问,个个都是严守律法的好船老大,绝不会有半点通融。

反之,若是窥得门径,便会请当地一位有点人脉的船牙,让其私底下居中拉纤说合。

而这种牙人,一般都出自漕工们的帮会。他们天天在各处码头搬运货物,和不少船东都认识,干起这件事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此中关节,范谦已经同狄大人打听清楚了,于是便径直找到一处河库。

河库前,有几个黝黑的脚夫正调完石灰捻料,正在为仓库修补一年下来墙壁、屋顶上出现的漏洞。入冬之后,随着河上船只渐渐稀少,这些漕工也得干些这样的往日不惜得做得“散碎”活计,来给家里赚些嚼果。毕竟,手停口停,他们这些人不干活就没饭吃。

范谦扮作书生,走到这群人跟前,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在下苑谦,江南左道人士,叨扰诸位兄台,敢问你们的纲首可也在此处?”

他把自己名字改了下,将“范”说成“苑”,又将自己籍贯说成江南左道而非真正的岭南道。

看他打扮模样,这些人登时便以为他是冬天就远道进京,准备春闱的赶考书生,于是朝河库里喊了一声。

很快,一个闲汉模样的白胖子便打着哈欠,从河库里走了出来,这人穿着一件满是油腻污渍的粗褂短袄,和那些漕工不一样,他脚上还穿着双布履,走起路来,浑身肥肉颤悠悠地,宛如河里面流动的水波。

此人耷拉着眼眉,斜眼看了看范谦,似乎一点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范谦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便硬着头皮,交手行礼说道:“还敢请教这位大兄,此地可有过水东岸的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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