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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连角起


喝彩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翟青回头看清来者何人,立刻按下身边几个人举起的刀柄,然后就抱拳行礼。

  “司马先生,您怎的亲临城头,可是两位使者有事情要吩咐于我?”

  面对这态度恭谨的东山县尉,司马仲达轻摇羽扇,笑着说道:“翟县尉不必多虑,我只是好奇那祸乱诸郡县的绿眉贼,到底是个何等模样?

  而两位使者又忙着宴请乡贤,一时间分身乏术,没工夫搭理我,所以我才自作主张来这城头一观。”

  虽然话里话外,此人都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可翟青也不会真将其当做一般的奴仆又或者食客来看待——要知道,即便他是,那他也代表了陉阳郑氏的脸面。

  而就在翟青准备劝司马仲达先到城墙下面去,继续留在城头有危险的时候,城外的绿眉贼军骑队里突然蹿出骏马,它浑身毛色洁白,只有额间有一抹青色。

  马上端坐一人。

  只见其内穿深色锁甲,头戴兜鍪,面覆带洞眼的铁面,外罩一套褐色的战袍,战袍上绣有猛虎下山的图案。他生得手长脚长,拎着长矛的矛尾耷拉到地面,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此人甫一出阵,立刻有两名执着蒙皮小盾的骑手也跟着冲了出来,分左右挡在那人两侧,似乎随时准备为其遮挡冷箭。

  骑在马上,那人提起长矛指着城墙,大声喝问道:“城上何人放箭!”

  而随着这一声喝问,剩下骑手们也跟着举起武器不断拍打着自己的甲胄,随着他们的首领大声吼道。

  “何人!”

  “何人!”

  眼见对方又开始心战,翟青顿时脸色一变,按着堞墙对着城外这些贼兵怒骂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何’你们奶奶个腿!”

  然后,他便扭过头,悄声对赵无咎说了句:“盯准喊话的那个首领,再射一箭。”

  赵无咎点点头,随即就引箭张弓,瞄准了引得绿眉群寇叫嚣的那个骑兵首领。“丰”地一声,弓弦震动,长箭射出,疾如流星。

  一来是因为居高临下,二来则因为射得时候抬高了一点点,箭矢射出后的轨迹呈一道抛物线。

  所以,即便那人很鸡贼地待在一般长弓的射程之外,可赵无咎这一箭仍找上了他。

  眼看长箭扑至面前,那人却也并未勒马逃窜,而是蓦地刺出手里的长矛。

  矛尖和长箭迎头撞上,发出“咄”地一声脆响,长矛将那支长箭瞬间击成了碎片。

  然而,还没等他向周围人夸耀武力,就在长矛刺出还没收回的间隙,城头上就又“射”过来一件东西。

  他中计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赵无咎将箭矢射出之后,直接将手中硬弓抛掉,迅速抢过身边守军的一根长枪,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转腰腹,抡圆臂膀,将长枪当作标枪一样投了出去。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亲率领绿眉军骑队、上前叫阵的葛修礼,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击。他刚以长矛击碎箭矢,正欲自夸,却见一杆长枪如黑龙般破空而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直指他的要害。

  葛修礼脸色骤变,本能地想要躲避,但长枪的速度实在太快,于是他只能狼狈地从马上滚落下来,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然而,他胯下的骏马却没有那么幸运,长枪带着赵无咎的巨力,狠狠地扎进了马身,穿透了马的胸膛。

  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猛地抬起,随即重重地摔倒在地,掀起一片尘土。

  城墙上的守军见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不仅是翟青,就连那个自称上城墙见识一二的司马仲达,看向赵无咎的眼神里都不由得闪过一丝激赏。

  “这古之‘巨毋霸’似的少年,并非只是空长了一副大块头。其随机应变的才能,也堪称一流。”

  没错,司马仲达认出了赵无咎。

  虽然之前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对于赵无咎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他哪里是为了见识什么绿眉贼寇才登上城墙,分明就是因为拜访完林、冯两家,在回衙署的路上看到牵驴来赵无咎,所以才升起跟过来的心思。

  司马仲达想问一件事情。

  他想知道那日驾香樟车经过时,赵无咎看向他的眼神里面,为何会流露出“你大祸临头”这种古怪情绪?

  是猜的,还是他早就知道路边有伏兵,亦或者说他其实和那些突骑有关系?

  至于说,弄明白之后,司马仲达要做些什么……

  圣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司马仲达觉得,这句话的本意就是只要早上问清楚了,那被询问之人晚上死掉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因为赵无咎此刻又表现出来一些特质,所以司马仲达也随之改变了原定的计划。

  他想给蝼蚁一个机会。

  只是,在司马仲达觉得赵无咎或许可以活下去的同时,城下的葛修礼则恨不得此刻就将其生吞活剥了。

  因为赵无咎不但一枪扎死了他的爱马,还让他在诸多手下面前失了威仪。

  于是,刚从地上爬了起来,葛修礼便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两名亲卫,然后厉声下令道:“吹号角,引大军前来,准备攻城!”

  不多时,数个司号的骑手便齐齐鼓起腮帮子,在马鞍上吹响了牛角短号。

  嗡嗡然,声震数里。

  少顷,一支东山以南的那片小丘之后,一支近万人的流民军队就缓缓浮现出来,并且开始向城墙的方向移动。他们的步伐沉重而拖沓,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着艰辛和无奈。

  这些流民的装备破烂不堪,有的穿着破旧的皮甲,有的仅用几片破布裹身,有的甚至赤裸着上身,露出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的肌肉。

  他们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手持锈迹斑斑的刀片,有的肩扛着用木棍削尖的简陋长矛,更有甚者,只能用农具作为武器,如锄头、镰刀等。

  队伍中,偶尔能见到几面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扬,上面的图案已经难以辨认,但依稀可以看到隐约的“周”字——这应该是他们之前的缴获。

  这些流民军的脸上全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战斗的激情,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命运的不甘。随着军队的靠近,嘈杂的脚步声与哭嚎声渐渐传至城头,那声音听起来一种沉重而杂乱无章,就好像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幽灵在游荡。

  流民军的队伍中,不时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跌倒,但很快就被后面的人流推搡着重新站起来,继续前进;又或者更惨一点,倒下之人被后来者直接踩在脚下,再也没办法重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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