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执念(二)
睦婕妤昏昏沉沉地躺了足有两三天之久,醒来时发现丽景轩一片天昏地暗,只有白露和菱花并几个小宫女在守着她。她咳嗽了两声,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却很快就倒了下去。
“小主慢些,太医嘱咐了让奴婢把饭食都端到床上给您吃,您这两天万万不可下床。”白露端上来一个精巧的小方桌,摆上了几样晚膳。虽说有些猪肉与鸡蛋之类有营养的吃食,可终究不算丰盛。
“我病了这几天,可有人来看过我?”睦婕妤边小口吃着晚膳边问道。
白露十分为难地揪了揪衣角:“皇后娘娘派明珠姑姑来问了两句,留下一些鸡鸭鱼肉和牛乳,杨充容和良充媛她们在您窗外看了看就走了,敏贵妃给您请了太医来,嘱咐太医一定要调养好您的身子。”
“小主,贵妃是请了太医来,可听吴太医说您不能生了之后很快就走了,这两天连派绿杨和红杏来问问都没有过,更别提亲自来看您了。”正在旁边忙着煎药的菱花却突然冲过来说道。
“好了,菱花,少说两句吧,何苦让小主不开心呢?”白露没想到菱花居然这般口无遮拦,赶紧制止道。
“我每次跟小主说点什么,姐姐都要打断,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菱花却不依不饶道,“我把实情告诉小主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要小主一辈子蒙在鼓里,觉得贵妃是真心帮扶自己么?”
“我没说你不能与小主说话,可是现在——”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我头疼得很。”睦婕妤拼命地揉着太阳穴,白露和菱花刚闭上嘴,窗外却传来一阵隆隆的车马声,“那是什么声音?”
菱花去看了一眼道:“小主,是谨淑容宫里的马车去端阳殿了,许是把五公主带过去让皇上高兴高兴。”
“五公主?”
“是,谨淑容虽被野狗吓着了,可平安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皇上喜欢得很。别的皇子公主都是当场赐名,可五公主的名字迟迟没定下来,皇上说要好好起一个最用心的。”
“菱花,你有完没完了?”白露实在是忍无可忍,冲上来把菱花推开道,“我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不要触动小主的伤心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睦婕妤恍如没看见白露一样,将枯槁的双手插在鬓发里喃喃自语道:“谨淑容······她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了,还那么得皇上的喜爱,自己还升了位分。可我呢,我的孩子呢······”
“小主,事到如今,就算白露姐姐一直拦着,奴婢也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告诉小主!”菱花直挺挺地跪下来道,“您昏迷的这几天,奴婢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谨淑容害了您的孩子!第一,吴太医说了您肚子里的是个成型的男胎,谨淑容一定也有办法知道自己怀的是公主,她自然气不过;第二,谨淑容越爬越高,有想和敏贵妃分庭抗礼的野心,知道您为贵妃卖命,自然要除掉您;最重要的是,那野狗去皙华宫时最冷最饿,应该是最癫狂的,来咱们这时气焰多少减下去些,为什么谨淑容的孩子平安无事,您的却小产了?”
白露只觉得这两天菱花伺候得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嫌弃睦婕妤失宠了,却不料菱花竟是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她虽然与傅菱荷完全算不上熟悉,可能感觉出来傅菱荷是个人缘不错、为人温和大方的主子,实在没法相信菱花说的洋洋洒洒一大篇。可看睦婕妤直愣愣的眼神,很明显她是相信了菱花的猜想。
“菱花,你这是做什么?小主此刻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病,你反倒给小主添堵,让她吃不下睡不香的,到底会不会伺候人?”白露越听越不像话,赶紧让菱花闭嘴。
“小主,奴婢是真心为您着想啊!都像白露一样胳膊折断了往袖子里藏,您只会被人算计得越来越惨的!”菱花倔强地不肯住嘴。白露一看睦婕妤没有让菱花下去的意思,心里越发凉了半截。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贼喊捉贼,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公主无所谓安危,就拿野狗来害我。因着她自己也是受害者,断断不会有人怀疑她,而且她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孩子,大家都去恭喜道贺,若她自己不再主张追查,无人会再留意为什么会跑进来野狗,刚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睦婕妤本就身子没恢复,此刻又被菱花的猜疑冲昏了头脑,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认为是傅菱荷用野狗设计让自己滑胎。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一双眼睛布满通红的血丝,指甲在手心划出了血迹,几乎即刻就要去和傅菱荷拼命。
“就算确有此事,可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你和小主的无端猜疑你就指控谨淑容,若最后查明不是她,你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白露依旧无法苟同菱花,她总觉得菱花会把整个丽景轩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菱花却很是不以为然地梗起脖子:“小主现在最挂心的就是谁害了自己的孩子,身为奴婢若不能帮主子分忧,那还有什么用?亏得姐姐还担心咱们的猜测被人知道,咱们整个丽景轩都是对小主忠心耿耿的宫人,谁会把我的猜测供出去?姐姐如此慌张,难道你就是那个奸细?”
白露知道菱花是内事府拨来的,相貌好且爱出风头卖弄,素来瞧不上自己,可没想到菱花会直接将“奸细”的帽子扣上来,一时愣住了,来不及回呛菱花,赶忙跪下对睦婕妤表忠心道:“小主明鉴,奴婢绝不敢有二心!”
菱花的话本就很有迷惑性,听在精神混乱的睦婕妤耳朵里,更是相当有道理,字字打在心坎上:“我一直就疑心,皇宫这么大,怎么偏偏这么巧,那群野狗去了皙华宫后再去的不是飞雪楼不是清泉馆,也不是其他什么地方,正正好好是丽景轩。更兼我那晚出门是临时起意,想来若没有通风报信的人,那群野狗也不可能锁定丽景轩,刚好在我上轿子的时候一拥而上。”
白露看着睦婕妤似笑非笑、疯疯癫癫的样子早已吓傻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主千万不可听信菱花胡说八道啊!奴婢从在府邸时就伺候小主,一直对小主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有何理由要害小主的龙胎?”
“白露姐姐这话说得轻巧,你先不必陈情,先告诉告诉小主和我,你手上的金镶银镯子是从哪来的,这件丝绸绣花的衣裳又是哪来的?”
“这些都是我攒着月例和小主给的赏赐,攒了好几年才换得的,你少在那无端猜疑我!”白露涨红了脸,“小主,过去几年逢年过节,加上您的生日,您都会给奴婢——”
“我过去几年处处优待你,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一份,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睦婕妤恢复了平静,声音里连一丝起伏都没有,“我不想再听你辩解什么了,菱花,去叫侍卫来,把她拖入劳役司拷问,就说她谋害我的龙胎,务必让她吐出实话来。”
“小主,您为何不相信陪伴您十多年的陪嫁丫鬟,而听信一个煽风点火的小人的谗言?奴婢以全家性命起誓,对小主绝无任何背叛之心!”白露哭得撕心裂肺,蕴含着无限的委屈,奈何睦婕妤根本不听,很快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白露拖入了劳役司。白露哭喊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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