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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月旦评


锣鼓点骤响,樊楼上下传来两三声吆喝。吃酒作乐者全都精神抖擞,放下酒杯,提上了裈裤。

  只可怜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姐姐,此时此刻,竟无一恩客继续理会这些尤物。

  因为,月旦评,开场了。

  樊楼一共四层,不过是为了避讳“九、五”这两个数,它才没有被人修到五层。

  包了房间客人全都走出了房间,站到各层的回廊之中;没钱包房间散客,全都聚在一层的大厅。

  所有人都看向位于樊楼大厅中央,那座直通二层、三层的楼梯。

  这座楼梯修得巧妙,整体造型犹如一只展翅的鸿鹄,“双翼”搭向了二层,修长的“脖颈”则伸向了三层。

  在这二层半的位置有个平台,正是因为有了它作为缓冲,所以这座楼梯才显得不那么陡峭。

  平时,这个平台也会被当作舞台,表演些诸如胡旋舞、郭郎戏、变戏法之类的吸引人眼球的节目。

  此时,这个平台上却只是站了一个人,而这人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千古文章千古事,一番评论一番新。  笔底波澜胸中墨,月旦评中见真金……”

  这人年约而立,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目清秀。他头戴一顶青色的软脚纱帽,帽檐轻挑,随风微动,显得风流倜傥。帽子上缀有一枚羊脂白玉的簪子,光华内敛。

  身穿一件淡蓝色的宽袖长袍,袍身绣有云鹤图案,体现了主人的追求。长袍的领口和袖口处,用细密的银线勾勒出精致的边饰,既显华丽又不失文雅。

  其腰间系有一条黑色革带,皮带扣环錾刻着精美的花纹。下着一条同色系的宽松衣裳,裤脚轻裹鹿皮快靴,靴面光亮,行走间隐约露出一段雪白的袜筒。这身装束既便于行走,又不失飘逸之姿。

  他左手握一卷竹简,右手执一柄湘妃竹骨扇,扇面上绘有山水小品,展开时清风徐来,合拢时风度翩翩。

  此人便是樊楼的掌柜,魏无醉。

  “……诸位请了,”念完一首定场诗,魏无醉随即就向四方宾客拱了拱手,接着他也并不多耽搁,而是直接将左手的那卷竹简  “哗啦”一声抖落开来,露出里面用宣城兔毫笔写在汗青上的文字。

  不同于往昔月旦评上,品评议论的人名,这次魏无醉手中的竹简上面,有且仅仅只有一个刚健雄浑的大字——龙!

  此字一出,顿时引起了樊楼内众多宾客得讨论。有的人知道这事为何,不由得连连点头,觉得这位魏掌柜确实把握了热点;有的人则可能因为之前外出,近些日子才回洛京,所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有与其相熟者解释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诸位,在下今日要于此地评一评的,便是上个月那‘北邙火起,飞龙在天,复又归于洛水’的这桩奇事!”

  纸扇轻摇,着上一身蓝衫,伶人奉邢州瓷瓯,吞茶壮胆,一拍案,引得满堂惊叹。

  和所有人别无二致,魏无醉只一开口,楼上那郑家庶子郑樉亦是听得如痴如醉。

  就好像在三伏天里,痛饮下一杯杨梅雪子露,热郁至极的心、肝、脾、胃一时间皆畅畅然。

  “……话说,那飞龙见于洛京神都,复归于洛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然连月以来,常有渔人于洛水之中网罗到一鳞半爪的龙遗、龙蜕,足见此事并非虚言。

  那些龙遗、龙蜕的下落,十之七八均被官府高价收购,唯余一二流入公卿大夫之家。

  诸位可想知道,这些龙遗、龙蜕于吾地上之人,有何用处?”

  魏无醉故意留了个“扣子”,那些聚精会神听得入迷的众人纷纷搭话,让其快点将这“扣子”解开。

  不要学那不乖的小娘,明明最后还是要脱干净,可却为了加钱非得搞什么“含羞待放”,弄得人心里直痒痒。

  魏无醉洒然一笑,道:“在下多方打探,汇集得来的消息之中,有一老御医之言最为实在。

  那位直说了,古人也曾以龙骨为药。当然,此龙骨应一些古代类龙之属长年累月埋于地底,化成的石材。

  食之并不能延年益寿,服之亦不可令人羽化而登仙。

  就如同甘草为‘草药之国老’,那龙骨其亦是矿石之属药材的‘国老’,用在药里可以调和诸气。

  而将龙骨置于宅中,其药性可以镇宅压邪,令惊邪瘴疠之类的疾病难以侵害。

  那老御医还猜测,既然古时类龙之属的龙骨就有诸般妙用,那头活着的飞龙,其龙遗、龙蜕想必更是可以压制邪祟,说不得连魇胜之流的邪术亦可镇而破之……”

  一听这话,刚刚还为龙遗、龙蜕无法益寿延年而感到有些失望的众人,马上就来了精神。

  能压制邪祟也好啊!要是能轻易破去魇胜之术,那这些龙遗、龙蜕也一样很有用啊!

  只不过,提及魇胜之术,魏无醉似乎不愿意多讲下去。他只是提了一嘴,继而就将话题转到另一方向。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洛京见龙,此事一出,除了我大周为之有所动作,四夷之国亦闻风而动。

  前日,在洛京的蕃国使者、国子学学生论钦陵,扶南国使者布耷拉弥,蒙舍诏国主细奴逻之孙阁逻凤皆风闻奏事,请国朝赐予其宝物龙遗、龙蜕。

  这些蛮夷的狺狺作派,无异于‘贼窥君子之物于径,几欲欺之以方,而诈得财货’——其贪也炽哉,其鄙也甚哉!”

  此话一出,樊楼内众多宾客纷纷凭栏怒骂,鲜有不对那些蛮夷使者作詈言者。

  郑樉亦是如此。

  酒酣耳热气益振,听得那魏无醉说那些蕞尔小国,竟然也敢觊觎大周的宝物——哪怕这些宝物与他的关系,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也可以说聊胜于无——他突然就感到十分地愤怒。

  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来听这月旦评,是带着让赵无咎那小子“扬名”的目的,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来的。

  结果,一听到蛮夷讨要大周国宝,这件事情令他更感到气愤。

  因为,魏无醉实在太会讲了,短短一番话就让很多人有了代入感。

  就像郑樉的代入感便是:他乃陉阳郑氏的庶子,家产虽然与他关系不大,但好歹他也姓郑,本来庶出子嗣想要分得家产就很困难了,要是再来个外人与其争夺……

  “什么猪狗辈,竟敢如此贪鄙,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其人尽可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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