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第二十八章数十载的思念于我,用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
卿凤舞终究还是将御史府查到的密信交给了墨白,如同匍匐的蝼蚁般被制衡,这感觉着实让人不快。
可是……
林丛儿,这个名从耳畔飘过,好像风里都是她,从眼里闪过,就好像周遭的景象都有她,数十载的思念于卿凤舞,用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
“这封信分量如何?如今我拿它换她,你怎么说?”
“那自然是好的。”
“我何时能见她?”
“十日之后。”
“在何处?”
“兰若寺。”
烟雨长廊之中的对话如同固执的石头搁浅在心潮里,经久不散。兰若寺,卿凤舞喃喃地念出声。
“什么肉丝?”
齐长风激灵地从榻上蹦起来,盘腿而坐,目光深切。
“……………”
卿凤舞并不作声,用双手反勾住脖颈,做枕而眠,身轻如燕地躺在百合花白罩单做成的秋千吊床里。
自成婚以来,她居楚河,他拥汉界,并无逾越,只白日里在旁人的眼里把戏做足了。
“你刚才说吃什么肉丝?”
他眼巴巴地望着她,澄澈的眸像个孩童,充盈着对美食的渴望。
“兔肉,兔肉丝,你吃吗?”
卿凤舞向来机敏,蓦地想起今日卿丹书遣人送来的赤兔肉干,除景迟和绿芜贪嘴吃了些,正好还剩得一盒在。
“好!”
齐长风乐不可支地扑将到她跟前,孩子气地仰着清澈的脸庞。
“好吃吗?”
她托着腮,心想他这般了无忧虑又何尝不是福分,生而为人,最重要的大抵便是糊涂,烦忧之所以兜不下,是因为它本就不该往心里去的吧!
“这肉丝要配壶酒就好了!”
他龇牙咧嘴,大快朵颐。
“呵,小屁孩能喝酒吗?”
她噗哧地笑着,打趣他左右不过九岁的心智,竟贪起杯来了。
“那我这不都娶亲了吗?”
他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还不忘大口地吃着肉。
“…………”
齐长风这话说得如此有理,卿凤舞竟然无言以对,遂起身去外屋吩咐绿芜捣拾一盘卤牛尾、几个酱鸭心,让景迟去醉翁楼打些顶好的烧酒来。
“长风…”她就着他坐下,心眼里的主意一个挨着一个地冒出来。
他只顾着吃,应声道:“嗯…”
“今日家宴之上,我见叶御史与你父亲相交甚密,他二人不像寻常的同僚关系,可是多年的旧知吗?”
这才问完话,卿凤舞就觉得自个儿把话挑得太明了,所幸齐长风到底也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因而无须防范。
“对啊,齐叶两家是世交,谁不知道而今的江山乃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想当年,叶老太爷拼了命把我的太爷爷从铁蹄下护了个周全,他自己被踩断了三根肋骨,毕生残废,形同槁木…”齐长风絮絮叨叨,如同被打开的话匣子似地。
卿凤舞饶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如此说来,叶家对王府有救命的恩情在,他们的关系自然也非比寻常了。”
“那是——”齐长风正要说话,绿芜就端着小菜进来了,酱卤香像长了翅膀似地往人的鼻子里钻,恨不能爬进胃里、心肺里。
“绿芜,你先下去歇着罢。”卿凤舞轻轻地拂了拂袖,转而给齐长风碗里夹了个牛尾巴:“来,边吃边说,他们好到什么程度呢?”
“你对我真好——”齐长风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湖泊般交织着她深沉的目色,一只卤牛尾下了肚,他接着说:“有件事我说出来,你可莫生气——”
“嗯………”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娶的本应是叶家独女…”
“叶宛?”
“对。”
“为何?”
“那时候,我娘亲和叶夫人,还有誉王妃都身怀六甲,估摸着算来生产时日相差无几,她们商定但凡有个一儿半女,就衔草做环、亲上加亲,结为两姓之好。”
“誉王?”
“十八年前,以谋逆罪处斩的誉王,你没听说过他也是自然的。”
“……………”
誉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文武双全,乃是修身齐家,定国安邦的贤王之才,卿凤舞又如何没听说过他大名?从前在侯府,父亲没少谈及誉王在政治上的主张。
“后来,叶夫人生了个女儿,因而我与她有指腹为婚的父母之命在先,不过上有皇命在天,下有谋事在人,你我……”
“酒来了,酒来了!”
景迟怀抱着三坛酒站在房门外,馥郁的芬芳立刻扑鼻而来。
“那誉王妃的孩子呢?”
卿凤舞支走景迟,细细地替齐长风斟了一杯酒,似水的云袂和纤纤素手竟颇有红袖添香的意味。
“是个男孩。”齐长风一口闷干了酒水,许是烛火太暗沉,照得他的脸庞有些惨淡:“誉王被指认谋反,连诛九族,无一生还。”
卿凤舞的脑海里飞快地翻转着从叶家得来的密信,那个在御史府中沉寂了十八年的阴谋如同被揉烂的宣纸,于眼前缓缓地铺展开。
“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齐长风到底也只是个心智低下的傻子罢了,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
“桂姨说的。”
“谁是桂姨?”
“我的奶娘。”
“她人呢?”
“你找她?”
“你回答我。”
“她哑了,十多年没讲过话。”
“为何?”
“府上的人说她犯口舌之讳。”
“哦——”
卿凤舞把余音拉得冗长,那一封密信又像血淋淋的舌头似地卷来…
白纸黑字,俨然在还原当年誉王谋逆的旧案,前太子觊觎东宫之位,是故结党营私,蓄意陷害,在那封信上的名单,足以牵扯出半个朝廷来。然后时隔数十载,誉王早已全族灭门,那封信也落在长生阁手里了,出于扶持前太子东山再起之故,想来墨白绝不会让那一串名单面世了。
“你在想什么?”
齐长风像穿梭过峡谷的风,把卿凤舞从冗长的思绪里拉出来。
“没有。”
她冷不丁地回答他。
“你有。”
他笑呵呵地凑近来。
“没有!”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以前铃铛有心事的时候就是这样,它两只眼睛空空的,我一眼就能看到底。”
“谁是铃铛?”
“铃铛是我养的狗。”
“……………”
这敢情这齐长风在拿一只狗跟自己比,卿凤舞咬牙切齿,暗自无语。
“后来它咬了人,大娘就叫家丁们把铃铛宰了做成菜下酒吃…”
齐长风十分低沉,手中的杯盏不由自主地搁浅在青花案桌上,沉寂得好像一潭不会说话的深水。
“你舍不得吧?”
卿凤舞一时语塞,只问了这个话。
“可它毕竟做错了……”
他的脸倒映在酒水里,就像沉没的舰只,伟岸而肃穆。
“那如果…你父亲做错事呢?”她私以为自己像把刀,暗戳戳地捅进他原本就血淋淋的心口里。
可是,她到底还是这么问了。
齐长风怔了怔,嘴角拉扯出半丝的苦笑,说:“人咬人大抵不过是几锭银子的事了。”
“假如他杀了人呢?”卿凤舞锋芒毕露的目光像蝉蛹般紧紧包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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