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那天是正月十五,南叙的孩子出世了。
这个极好的日子里,一个粉嘟嘟的可人儿来到了世间,苏东篱为之取命为“元宵”,苏元宵。
卿丹书差人来齐府送讯的时候,绿芜正在替卿凤舞按揉昨夜里磕的包,所幸是雪地,又有齐长风那个垫背的,所以这才鹌鹑蛋大的伤。
齐长风却是没那样好运了,后脑勺上冒了个鸡蛋般的疙瘩儿,看样是伤得不轻。
可怜了他,本就生得不伶俐,如今又摔了脑袋瓜子,这到底也是件雪上加的事啊,卿凤舞这样想着,不由得怜惜地看着齐长风。
“凤儿……为何……这样看我?”
齐长风原先是木头似地杵在卿凤舞身后,看她梳妆,看她揉治头伤,而今见她瞧自己一眼,竟像个姑娘家有些局促了。
“我看你……”她一句‘我看你又还需要挑日子,选缘由吗?’在他期待不失克制、直白不失羞涩的眼神里,硬生生地在嘴边杀了个回马枪,缓缓地变成了:“看你……好看。”
“噗嗤——”
绿芜不禁失笑,两只大眼睛都笑弯了。
“………………”
卿凤舞淡淡地瞄绿芜一眼,这丫头愈发没形了。
“当真?”齐长风听闻,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整个人都往卿凤舞跟前凑了近来:“凤儿当真这样觉得?除此,凤儿对我可还有其他喜欢的?”
“噗嗤——小姐!”绿芜又一声俏笑,掩着小嘴儿道:“我想起来了!景迟那小子大早就不见影,准是躲哪里偷着懒,我寻他去!”
呵!这招脚底抹油,她用得炉火纯青了。
倒也不愧是她卿凤舞的贴身,够聪明。
“嗯——”
卿凤舞悠悠地拖着音,红唇抿作一弯,心里的盘算却转了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始终找不到夸他的话。
这个齐长风,太为难人了!
“你……你的眼睛……十分好看。”
她半天憋出这句话,也算是功德圆满。
“还有呢?”
他步步亦趋,循循善诱。
“你的鼻子,和嘴巴,亦是绝美……”
不能同傻子置气,万不能同傻子置气啊!卿凤舞在心底暗暗道,自己嫁的人,再难也得夸下去。
南叙产子,她须得回相府探视,走前也不必跟齐长风坏了兴致,糊弄过去便是。
想到这,她一心耐着性子答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使得自个儿从他宽厚的胸膛下钻出来,轻轻地透个气。
没成想,齐长风随着卿凤舞也挪了一二寸,整个人如山脉般笼住她,一双眼像是潺潺的溪流水。
“你喜欢便好,”他沉着嗓音,竟有几分不同于他身份的魅惑:“凤儿你,可否让我……”
“不可!”不及他话音落地,她一脚将他踹出几丈远:“砰!!!”
这厮胆敢在我头上……啊不,在我身上打主意,可得好生地教他见识何谓天高地厚,顶实在的地。卿凤舞心想。
“我只是想……”
卿长风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极了受伤的狼。
“嘘,听话,想也不行。”
卿凤舞缓缓地起身,理了理裙摆,一节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放在唇上,教他莫要再说。
“是昨夜之事,”他薄云似的两片唇轻轻地错开,从中说出来的话也都温柔不少:“我只是想问一句,可否让我知晓昨夜,你去了何处?同何人吃酒的?又为何事而醉?”
“………………”
他的一字一句像雨点朝卿凤舞迎面拍来。
霎时,昨夜在地牢里的场面飞快地旋转、矫揉,白既明的模样和白雪凝的话交替并进,肆意地冲刷着卿凤舞的脑袋。
“你是不是去见了长生阁的那二人?”齐长风俊秀冷艳的面庞逼近她,那是何等的压迫,一时给人以他平日是装傻充愣的错觉。
“你?”她错愕地盯住他,由立马回过神,镇定地挪开与之对视的眼睛:“你说的是何人?”
“在我面前,凤儿不必再装了,”齐长风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神色一晃,冲着她讪讪地笑道:“定是说了些什么让凤儿不高兴的?我帮凤儿出气!”
她听他说罢,心中的绳方才放松了些。
齐长风左右也不过九岁的心智,看来自己对他的忌惮终究是多虑了。
然而,转念间,白既明的身份、林丛的下落和长生阁的筹谋,桩桩件件,无不像风起云涌,直教人费煞心力。
想到这些,卿凤舞暗自拧紧了眉关。
所幸昨日她设计白家兄妹赴宴,请君入瓮,也算是拿住了长生阁的两张王牌。
一来自他俩人口中探听林丛之事,二来让墨白知道她卿凤舞可不是听他任命的门下,从前和而今不是,将来更不是。
“凤儿在害怕长生阁的人来寻仇?”
齐长风凑近来的面孔打破了卿凤舞的思绪。
这个傻子倒是处处为她思量着,竟也想到了长生阁获悉齐王府幽禁白家兄妹一事后,未必会轻易地放过她。
可卿凤舞要的,正是要他们来找自己。
长生阁挟制她已久,是时候反被为主,用她卿凤舞的方式来和他墨白交易了。
她从不惧怕危险,但她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长生阁在方面的誉王旧案中到底是怎样角色,林丛为何假死投身于墨白门下,他们为何选择了自己?如此这般,卿凤舞都要弄清楚。
“凤儿?”
齐长风在她眼前抬起手,晃了晃。
“谁怕了?何况我身边还有你……”说话间,卿凤舞抓住他的手挪到一旁去,在他欣喜参半之时,接着道:“还有你要保护,我若先贪生怕死了,你怎么办?”
“…………”他先是面露惊愕,紧接着,一抹喜色飞快地跃上眉梢,乐得像孩子似地拥住他的肩头:“我们家凤儿这时候还想着我!”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松手。”
卿凤舞故作镇定地僵直了身子立定着。
“我又不是君子,所以也就不必放!”
齐长风不依,整颗脑袋都耷在卿凤舞的肩上,双手环抱得愈发地吃紧,就像央着要糖吃的孩童一般无二。
“那你不是君子,是什么?”
她被他的话逗乐了,心想着这个齐长风心智虽低,说起话倒也是个站不直的剃头匠——歪理多之人。
“反正他们都说我是傻子,”只见他顿了顿,颇为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便是了,但我也要护凤儿周全,一个长生阁,我大可让父亲杀上青城山去。”
“父亲?”
他的话以破竹之势冲进我面前她脑海。
是啊,当时拿下白家兄妹的是齐老王爷,听闻他与长生阁素有旧怨,如今齐府明着扣下了人,是又添新仇。
那么,齐老王爷会如何处置白家兄妹?自己又该如何借着齐府发力,从长生阁得到想要的东西呢?卿凤舞陷入沉思。
只怕今夜里,她得去探探齐牧归的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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