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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最初的名字


风枭陡然升起的怜爱之情在花羽的凄厉嗓音里戛然而止。

  他迅速抬起头,只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鬼迷心窍,居然会觉得这个疯女人生下的孩子可爱。

  花羽在他冰冷的眼神里瑟瑟发抖,却还是坚持着,苍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比起求饶,更像是喃喃自语:

  “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

  她尚且保有一分理智,知道风枭如今很厌恶自己,更厌恶从自己而生的孩子。她不敢再说那是风枭的孩子,生怕刺激到他。

  经过这场漫长而残忍的精神折辱,花羽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风枭那封信,不过是诓自己过来的一个借口,他根本没有丝毫改变。

  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风枭伤害那孩子的手始终下不下去,只好放弃。

  他本想让手下动手,当着花羽的面狠狠了结了这个孩子,却发现孩子细弱的哭声一直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还是下不了手。

  婴孩在哭,花羽也在哭。

  风枭只觉得脑部一阵胀痛,于是不再多待,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

  徒留花羽,紧紧抱着重新回到自己怀中的孩子,心头思绪万千,滋味难明。

  风枭调整自己后,又数次来到花羽面前,试图达成钟离心的要求。

  可他每次都下不了手,最后只好作罢。

  然而他每次过来,态度都极其恶劣,必定要出言侮辱花羽一番。还拿出钟离心赠与自己的各种信物,在花羽眼前展示,反反复复地强调他真正的心上人如何兰心蕙质,二人如何情比金坚。

  花羽先前收到来信时或许还心存幻想,以为风枭终有一日会清醒过来,带他们母子回家。

  然而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之下,她很快精神失常,情绪崩溃。

  风枭对待他们的态度像对待囚犯,负责照看的下人看人下菜碟,自然不会对花羽母子二人有多好。

  每日提供的饮食少的可怜,时有忘记,三五日才供一餐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花羽情绪困顿、精神萎靡,每次风枭来后受到言语刺激更是元气大伤,身体负荷越来越重,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还要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母子二人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或许是觉得无趣,又或许是钟离心又要求风枭去做什么事,总之,风枭出现在花羽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间隔越来越长。

  孩子三岁后,风枭再也没有出现过。

  花羽在经历了多次的动荡又承受了反复的刺激后,精神严重受损。

  有时候,她很温柔,像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抱着小小的男孩儿,给他穿好并不合身的灰扑扑的衣服,仔细扎好头发,耐心地喂他吃饭,还给他唱摇篮曲哄他睡觉。

  然而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会神经质地发抖,紧紧蜷缩成一团,牢牢抱紧自己,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还会突然跪倒在地不停磕头,一边磕头一边道歉: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都怪我,是我不配,我不配。”

  “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每一天,从早到晚,她嘴里反反复复,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零零碎碎、毫无意义的话。

  随着男孩儿渐渐长大,他的五官逐渐显露出来,越来越像风枭。

  起初风枭来得很勤快,虽然每次来都要斥责羞辱花羽,对小男孩儿的喜欢却是与日俱增。

  不过,每次他都强硬地把自己对他的喜爱之情强压下去,务必要表现出一副很讨厌的样子。

  负责侍候的下人虽常常敷衍塞责,但见风枭总会隔段时间过来,该提供的衣物和吃食还是基本能保障的。

  只是,自从男孩儿三岁多后,风枭整整六个月都未再过来,下人便越来越不上心,最后干脆直接不管了。

  无人再提供衣食,母亲花羽又是个靠不住的,小小年纪的男孩儿只好自己出去找东西拿来果腹。

  是的,因为风枭久久未曾出现,起初四五个月下人还稍微上点心,到第六个月直接不管了。

  男孩儿只好自己试着走出这个从出生起就死死禁锢住他的破旧柴房,到外面寻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没有食物的日子太可怕了,饥肠辘辘,坐立难安。

  肚子一直在反复地提醒他该进食了,那种抓心挠肺、深入骨髓的饿意常常折磨着他,叫他睡也睡不着,坐也坐不住。

  因为从出生以来就吃不饱,男孩儿的身体生长的很慢,本该有婴儿肥的年纪却瘦的骨骼突出、眼眶凹陷。

  吃不饱,自然没有力气。他每日连走带爬地出去,也不过是在柴房外方圆五十米内的院子里翻找能吃的东西。

  这里是一处农庄,柴房所在位置非常偏僻,周围几乎没有草木。幸运的是,柴房两旁还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梨树,结果子的季节可以供他们母子二人果腹。

  隐域是没有冬天的,否则他们母子二人早晚在贫瘠的冬日里冻死,或者饿死。

  就这样一日挨过一日,某天,难得清醒的母亲出门帮他一起捡拾果子,忙完后坐在屋子里,母子二人难得温馨地吃了顿“饭”。

  吃过几个果子后,花羽静静看着眉眼轮廓越来越像风枭的男孩儿,渐渐出了神。

  她不知又陷入了哪段可怕的记忆里,温婉的神情重新变得癫狂而扭曲,凄厉地笑了一阵后,突然开口道:

  “风枭,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像你啊!”

  “可惜,他与你如此相像,你却不认他,不要他!”

  “我们的夫妻情分,难道就只是一场风花雪月吗?”

  “又或者,只是一段露水情缘?”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笑声沙哑悲怆:

  “哈哈哈,哈哈哈哈——风枭,风花雪月,果然是好名字,好皮囊!”

  她看着男孩儿的眼神渐渐充满了嘲讽:

  “你已经这般大了,还没有名字。”

  “你爹不认你,我却不能不要你。”

  她轻轻抚摸着男孩儿的脸,苍白憔悴的脸上,是一双亮的惊人的眸子,里面,盈满了刻骨的爱与恨。

  她说:“多好的皮囊呀,你们风家人,靠着这幅皮囊,毁了我,毁了我的一生!”

  话音未落,她狠狠地推开男孩儿,看着他狼狈地摔倒在地,狠狠擦过地面,手肘上留下长长的伤痕。

  男孩儿没有哭。

  花羽一脸冷漠。

  她说:

  “以后,你就叫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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