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30: 橡木的子嗣(二)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白日梦酒店吗?
不再灯火通明的大厅,四通八达又黑漆漆的走廊,关掉的音乐播放器,空气里游曳的几枚忆泡,隔壁的酒吧里隐约散发着杜松子酒的味道。
守夜侍者下了班,经理还没来,前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式电话座机还亮着。
这里是现实。
现实是维持梦境的基础,却又是美梦里人们那么想要抹掉的东西。
星期日漫步在无人的酒店大堂,他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旅客一样,随意的坐在那有些微凉的皮质沙发上,打开手上的终端,刷几条没有营养的新闻。
为什么,人们不愿意醒来呢?
这个问题从问出口的时候就成了一句废话,没人不想要醒来,除非这现实压迫得连简单的睁开眼睛都变为某种具有折磨意味的行为。
撑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饮水机前,取了纸杯,望着那见了底的桶装水滴落在杯中,在昏暗的环境里倒映他枯槁的面容。
他想着,知更鸟这次受得伤不轻,那颗子弹击中了她的脖子,就像是凶手当真为了扼杀一只鸟儿那样,相当果断而坚决。
“这个世界真的是烂透了。”
星期日这么想着。
他把那冰冷的净化水喝下去,明明只是水,却喝出了烈酒的滋味。
还有3个系统时,知更鸟的手术就结束了,他现在虽然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但却一点也不敢睡着——他怕等自己醒来,面对的是比噩梦可怕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现实。
星期日突然好像没有那么想要去当一个英雄了,他只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能够和自家妹妹窝在家里,一起看着电视。
可他做不到。
倘若他们兄妹是平庸的孩子,那么当年就应该死在那场混战里,沦为星核的傀儡。
星期日认为自己既然受到了家族的恩惠,被这样着重培养,那么他就该为了这里付出一切,这是等价代换的逻辑。
差不多得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可当星期日抬起头,天已经亮了,透过落地窗蓝色窗帘的缝隙,他能看见那一抹鱼肚白。梦境里的天空是五颜六色的,而现实只有一片再熟悉不过的湛蓝或苍白。
“这个无聊的世界毁灭掉算了。”
星期日一声长叹道。
“你必须学会冷静,哪怕愤怒浸没灵魂。”
隐夜鸫落在他肩上,在他的耳边吟诵着教典上的文字,这是歌斐木的告诫,也是一位父亲的说教——如果他真算得上的话。
“唯独是这种时候我做不到。”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的啊……洞穿脖颈的子弹啊,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歌手,为什么?!”
星期日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随着理智在崩塌。
听着青年的怒吼,隐夜鸫闭上了眼睛。
歌斐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在他原来的计划里,这场事故可以是个很有利的推动,但现在呢,一向铁石心肠的他居然像个理想主义者一样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我本以为,这可以让你更加坚定。”
“我的确更加坚定了。”
星期日回答他,只是语气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似乎他已经压抑得癫狂。
歌斐木沉思了良久,对着他骄傲的孩子说道:
“这些联系既是你的助力,也是你的阻碍,我曾设想过倘若失去她,你会是什么反应。”
“我甚至想过要像个卑劣的罪人一样,去策划一次血淋淋的历练,希望你可以脱离幼稚。”
“只是最终,我还是出于怜悯,冷漠或是懦弱,选择了袖手旁观。”
……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星期日冷冷的看着那只隐夜鸫,他的目光锐利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无法容忍任何试图伤害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因为,我唯独不能让你一无所知。”
歌斐木坦然的说道。
“只有你是不能被蒙蔽的,只有你是不可以被欺骗的,只有你是不可以被背叛的…只有你,我的孩子,你是特殊的。”
秩序信徒坚信这世间有着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制订的法律,一切有形之物都应当遵守规训和惩戒,永不逾越最公正的道德。
很显然的,歌斐木是个标准的保守派。
他能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却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只有站在“光明”的地方他才能呼吸和生存。
这当然相当虚伪,甚至于显得格外矛盾,但这也使得他被家族里的成员们承认,成为那个唯一的,统治梦境的大家长。
按照歌斐木自己的话来说,他原先就是个无可救药混蛋,只不过是在漫长的扮演圣徒的岁月里习惯了以这副优雅的姿态示人:是秩序拯救了他,是律法成就了他。
哪怕——他其实连“秩序”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走到了你的对立面,孩子,请你千万不要留情。”
“我是无可救药的疯子,是不被祂祝福,不被选择的弃民——不要因为我弄脏了手。”
歌斐木消失了,只留下星期日恍惚的从梦境里醒来,他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您醒啦?早安!需要我引您去餐厅享用早餐吗?凭贵宾身份可以免费领取单人早餐自助哦。”
是没有见过的酒店侍者。
星期日打量着面前这个孩子,他总觉得这位侍者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味道。
白日梦酒店不会招募这么幼小的孩子。
家族对于酒店的常务人员管理名册上也根本没有“米沙”这个名字——星期日是看着他胸口的名牌才知道这个名字的。
“临时工?”
“……”
“这位客人……我是酒店的服务生米沙。”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有点让人害羞。”
拿着拖把的男孩在他的注视中脸红着低下头。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星期日非常和善的笑了笑,向他道歉,随后像是为了瓦解这尴尬的氛围,他自顾自的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他是不可能没有发现问题的,毕竟眼下只是走远了几步,记忆里关于刚刚那个男孩的画面就变得十分模糊了,仿佛那是个不存在的梦境。
“虚构史学家还是梦中人?”
星期日在心里这么问道,他很敏锐的察觉到刚刚这位现在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男孩可能是一个意外的突破口。
“凭借一个不存在于梦境的强大精神来扰动整个匹诺康尼的忆质,最终换取扭曲现实的能力。”
这听起来就很荒唐的办法在梦境里却是翔实可靠的行动纲领,只要有星穹列车里的那群无名客来触发剧情,他就能把星核……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那些无名客,连带公司派过来的职员都被足智多谋的他蒙在鼓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可那位自灭者的出现使得计划发生了扭曲。
“你不会认为这就是结局吧?”
迷离幻惑之间,星期日依稀记得那划过天幕的火光还有那向着他蜂拥而上的虫群。
那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随后那人满是血丝的眼睛就占据了他的视野。
“这都是你的错,星期日!”
星期日失去了意识,梦里他的脖子被折断了,像是折断树枝一样简单。
“橡木终会衰落。”
无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弑杀了神明,把那光明的一切都随手推到深渊和破灭中去。
金绿色的丰饶感染宛若无法驱散的雾霾,笼罩着整个行星的能量侵蚀令大多数有脑子的生命都处于那家伙的掌控范围之内。
“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
星期日不知道,他只能祈祷这位了不得的凶神不至于发现知更鸟的所在,能够在大开杀戒时漏过一些不怎么显眼的角落。
意识消失之前,星期日睁大眼睛,想看清到底是谁毁了自己所有的布置。
可他最后只看见一双满是嘲讽之意的异色瞳眼睛,那人的面容因为思维的丧失导致无法记录。
“放心,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那个时候,王凯文这么说着,让手里被握住脖颈的星期日因为缺氧窒息彻底昏死过去。
“牢不可破的橡木?”
“唯有风暴可以击倒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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