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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若想看,便只能往上爬


十月,抚州绵阳县

  占据了一整座迭水山的迭水山庄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先一步到此的管家与阮家奴仆早早的将东西收拾妥当,后面游山玩水的阮桉晋则慢了一个多月才到。

  马车停在迭水山庄那天,绵阳县下起了十月的第一场雨。

  烟雨蒙蒙,将整座迭水山笼在其中,迭水山旁的迭水河上泛起圈圈涟漪,似羞涩的小娘子,面上覆着朦胧的丝帕,目送秋波,旖旎而多情。

  许福替阮桉晋撑着伞,两人拾阶而上。

  鸣休与叶卿在后跟着,黎枝初来此地,一双美眸好奇的四处张望,一不小心,伞檐一偏,扎向了前方的鸣休。

  雨水飞溅,落入衣襟,鸣休皱了皱眉,回头从她手中接过了油纸伞。

  “你靠前些。”

  油纸伞朝旁倾斜,将两人全全遮掩。

  黎枝红着脸靠近了点,直到鼻尖溢满好闻的清雅檀香。

  雨水砸在旧黄的的油纸伞面上,飞溅出点点水花,如少女的心事,刚起涟漪,便融于雨幕,散于无形。

  山道旁种满了竹子,石缝中盛开着细小的花,青苔悄悄爬上台阶,竹叶在山风雨点中簌簌吟唱。

  阮桉晋突然停了步子,看着无尽头的山路,问许福。

  “往高处的景色会比现在的更好看吗?”

  许福的眸光闪了闪,没有直接回答阮桉晋的问题。

  “少爷,山顶种了你喜欢的梅花和桃花,你若想看,就得往上爬。”

  若想看到喜欢的人,他便只能往上爬。

  阮桉晋何尝不知。

  人是他选的,路也是他选的。

  他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想爬,那就只能看别的花...

  迭水山庄建在迭水山的半山腰上,阮添财早在大门前候着,随行的还有百余名阮家管事。

  可惜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阮桉晋,后来还是许福心细,派人传话过来,说阮桉晋直接绕小道去了温池。

  迭水山有一眼天然的温泉,四季恒温,配合着山中药草用来养生是极好的,故阮桉晋一来就直奔那处。

  叶卿与鸣休等人由许福安排了住处,各自适应新住处。

  叶卿忙着整理自己的宝贝医书与药材,精神奕奕,没半点舟车劳顿的疲累。

  重回故土的鸣休也睡不着,阮家撤离当日,半数阮家仆人消失,其中就有元弘给他的‘亲信’。

  原来阮桉晋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放任,若他当初不识时务的踏错一步,撤离当日必然也会同那半数阮家仆人一同消失。

  彻底脱离元弘的掌控,鸣休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挑开香炉,正欲点上支安神香,院外突然传来许福的声音。

  “鸣休公子。”

  鸣休赶忙出门去迎,引了许福入座,他又殷勤的沏了茶。

  “许管事怎么有空来我这?可是少爷有吩咐?”

  也是离了阮府,鸣休才知道能留下来的阮家仆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单说许福,明面上是阮桉晋的贴身小厮,暗地里却是阮家产业的管事之首。

  许福也未推辞,沾了些茶水润了润唇,便从怀中拿出一封未拆的密信。

  “鸣休公子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少爷也知你心中所想,这密信中记录着路家覆灭的真相,还有路家幸存者的下落。”

  “只是少爷说了,阮家不欲插手政事,你若下定了决心,便拿着这信离开,从此鸣休公子已死,这迭水山庄,你也再无法踏进半分。”

  是背靠阮家安然度过余生,还是孤注一掷的去撕开被岁月掩埋的残酷真相。

  这是阮桉晋给鸣休的选择。

  鸣休咬唇想了许久。

  当年路家被灭,他的父亲将他送出去时便嘱咐过他。

  【不要再回来,不要报仇,只愿你余生安平喜乐。】

  可血仇压在心头,他要如何安平喜乐?

  想及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眸色坚定的朝许福道:

  “许管事,我想好了,我要下山。”

  许福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微叹了口气,将密信轻轻推了过去。

  “前路漫漫,时候也不早了,望路公子珍重。”

  鸣休手指微颤,盯着那密信,压低了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祈求。

  “我能向少爷道别后再走吗?”

  许福勾唇淡笑,“路公子既已做了决定,又何必多此一举,马车已经备好了,公子还是早些启程吧。”

  说罢,许福便走了。

  鸣休又坐了许久,才拿起那封密信。

  他没有急着拆开,而是起身在屋里环顾了一圈。

  之前在阮家用惯了的物件早已摆放好,屋里的小物也是按着他的喜好一一置办,墙角的木架上,千金难求的各色名香已经堆的老高,之前磨损的木剑也被拿了过来,一旁还放着几把新做的...

  明明进阮家没多久,怎么要离开了,却比离开家还要难过?

  鸣休站了很久,直到院外小厮来催,他不再犹豫,起身离开。

  屋里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拿,只揣着那封密信。

  竟然选择了要走那条最艰难的路,那就不要留恋温情,不要拖阮家下水。

  不要连累这里的人半分...

  马车吱悠悠的在小道上颠簸前行,直到看不到迭水山了,路鸣休才放下车帘。

  一直到了天黑,马车停在一间偏僻的宅院前。

  车夫跳下马车轻唤了句:“公子,到了。”

  路鸣休缓缓睁眼,再无往日纯然无争的模样。

  刚跳下车,那宅院的大门就自己打开了,里面迎来数人,一见路鸣休便噗通跪地,低泣着呼道:

  “路家忠仆恭迎少爷回家!”

  就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路鸣休缓缓抬头,那宅院的门匾俨然写着‘路家’二字。

  回家?

  他真的回家了吗?

  于这些等待数年的忠仆而言确实是。

  毕竟他是路家唯一嫡系,只要他还活着,路家就一直还在。

  呼喊簇拥中路鸣休回头再看时,那车夫早已自行离开。

  这界限划的真快啊...

  进了宅子,路鸣休在那些忠仆介绍下才知道阮桉晋帮他做了些什么。

  给钱,给宅子,寻人,打探消息...

  还给了他新的身份,及一张人皮面具。

  如许福所说,自他拿起密信的那一刻,世上在无鸣休公子,只有——路鸣...

  新布置的房间没有半分陌生不适之感。

  墙角的木架堆满了各色名香,喜欢的那本书还在床头小几上,桌上的茶也是他最爱的雀舌...

  一切好似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路鸣却知——那个最像家的地方被他弄丢了...

  手指轻触窗下的玉楼点翠,路鸣低喃中带着几分怅然。

  “阮桉晋,你真是处处妥帖。”

  “却又无情的狠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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