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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喜悦与别离


父亲开着车,姥爷坐在副驾驶,我和母亲坐在车后座,老姨则开着车跟在我们后边。

  姥爷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回去的路上,看着他那满脸的笑容,看着他那始终望向窗外的样子,看着他那不停打量着窗外风景的神色,看着他那一脸回归自由的喜悦。

  是的,这是出院带来的幸福,是出院带来的兴奋,也是出院带来的满足。

  但是……

  这辆车开往的方向真的是快乐吗?

  姥爷还并不知道二姥爷逝世的事,母亲和老姨也还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告诉姥爷,又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说。

  车子在沈阳市区内辗转了大约半小时后,终于开上了高速,上了高速之后车子也平稳了许多,姥爷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不时和母亲说上几句话。

  而我则沉沉睡了过去。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右手一直在不停的痉挛,似乎是工作的原因给自己的手上肌肉群带来的那份疲惫感,一直没有彻底消失,也或许是因为积劳成疾的原因,导致了我的右手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母亲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我睡醒之后还半笑不笑的问我这手是控制不住吗。

  我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我睁开迷茫的睡眼时,窗外的景色依旧是在高速上,车子似乎是一直在行驶着,一直在向着那个既定的方向行驶着。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了,又或许是因为姥爷的伤口处,因为久坐有些不太舒服,他应该是下意识的向母亲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们还没到灯塔吗?”姥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一丝纠结。

  “没呢……”母亲回答之后,突然觉得这个答复有些不妥。

  “爸,今天天儿不错,我们带你走走去。”说完这句话后,母亲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句话也不太妥当。

  “爸……我二大爷走了……”终于,在内心经历了不知多少思想斗争之后,母亲还是将事实告诉了姥爷。

  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之后是轻微的啜泣声,这啜泣声被逐渐的放大再放大,姥爷似乎已经尽全力在控制自己的声音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了。

  明明刚刚出院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他却突然在这开心之上迎来了一件令他伤心的事情,而这件伤心的事情与那件开心的事情相比,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姥爷的心情再次平复下来之后,姥爷才又问起了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母亲一边平静的回答,一边将什么时候出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办理的后事,都一并详细的和姥爷说了出来。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一整夜姥爷似乎都没有睡好,当然,昨天晚上我也没有睡好。

  如果说我没有睡好觉,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心情有些复杂的话,那姥爷没有睡好觉,可能就是这家里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吧,那份亲人突然离去的感觉,哪怕相隔甚远,也依旧会察觉出来吧?

  我甚至不敢继续向下想去,甚至不愿继续想,在我的心里,我其实只希望姥爷能平平安安的,能开开心心的,但今天此刻,这个想法显得苍白无力。

  车辆还在向前行驶着,还在不疾不徐的开着,只是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只是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越来越近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离了高速,开进了一处院落之中,这处院内有着一个看起来相当宏大的建筑,这建筑高大无比,占地面积也很是广袤。

  可惜,这是一家殡仪馆。

  车子顺着正门两侧延伸而下的斜坡一路开了上去,缓缓停在了殡仪馆的正门前,母亲赶忙打开车门下了车来到了副驾驶位置准备扶着姥爷下车。

  老姨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就在姥爷双腿挪出车门准备借力站起时,母亲和老姨赶忙一同借力搀扶住了姥爷,但即便如此,在踏入殡仪馆正门的那不过几步的距离,姥爷甚至都几次差点跪倒在地。

  但我知道,那不是他不能走,而是现在的他走不动……

  那沉重心情的压迫,那大病初愈的兴奋,在这一刻,在这悲喜交加的时刻一切都像是没有作用一般,此时此刻的姥爷的心里只有一种想法,去看看他那位已经长眠的哥哥。

  那从门口到房间不过是几十步距离的路程,在母亲和老姨的搀扶下,依旧走了足足五分钟,那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缓冲时间,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的磨合时间,也是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直到走进屋内,直到看到了整间屋子里所有熟悉的面孔,以及那整间屋子中央那四周布满了鲜花的水晶棺时,姥爷才又一次垮了下来。

  他颤抖着双手,颤抖着身体,颤抖着落泪,颤抖着坐在了棺旁,颤抖着抚摸起了那已经冰凉的……棺,而并非是那棺内的人……

  母亲和老姨早已红了眼眶,姥姥早就在这儿了,在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也同样红肿,而我,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夺眶而出。

  这些亲戚们都还是老样子,这些亲友们也都还是熟悉的面孔,只不过,一个人的离去带给了所有人一份悲伤,这份悲伤与其说是突如其来,倒不如说是让人难以承受。

  在姥爷将自己的情绪释放的差不多了之后,母亲和老姨又上去扶起了他,姥爷的情绪明显低迷了太多,他一边询问着亲戚们具体的事情,一边询问着自己这位哥哥究竟是什么原因走的。

  原来,是肺癌,原来,有些绝症哪怕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也是难以医治,医者难自医,这句话究竟是一个道理,还是一个事实呢?

  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因为姥爷的身体原因,谁也没有打算让姥爷长时间久留在这儿,在一众亲戚的簇拥下,我们一起把姥爷扶回了车内,我们和亲戚们挥手道别,姥爷显得依依不舍。

  他其实真的很想多待一会儿,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只会徒增别人的负担……

  我们离去了,向着坡下驶去,身后是亲戚们挥动着的手,我们也同样向他们道别,就像,都不想和彼此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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