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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小倌


门自外面向里推开,一位头戴帷帽身穿白色长衫的俊秀男子,怀抱古琴,走进屋来。

  他摘下纱制帷帽,向谢南书行礼。

  “关月见过公子。”

  男子身量颀长清瘦,将一身白色绡纱穿得飘飘似仙,嗓音还清柔悦耳。

  谢南书第一次见到男子能清雅脱俗至此,一时有些怔愣。

  见那小倌俯身不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让他起身。

  “起来吧。”

  谢南书坐回到桌前,以伸手倒茶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那男子谢过后,直起身来。

  他身后的龟公一见有戏,连忙适时插话:“客官,可要上壶好酒,配些小菜?”

  谢南书点头:“成,你看着安排吧,酒不要太烈。”

  龟公应声退下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谢南书看向那小倌:“你姓关名月?”

  那小倌垂首答道:“小的姓边,名关月。”

  边关月,这名字很有意境啊。

  谢南书一听,眼前就浮现出一幅边塞月夜的画卷,这使得他立刻联想到了边关的苍茫与辽阔,雄伟与壮丽。

  能起出“边关月”这样名字的人,想必是对边关充满着向往之情,亦或是曾在边关待过,对边关很是留恋。

  “你都会弹什么琴曲?”谢南书问道。

  古琴音色与琵琶不同。

  琵琶音色铿锵明亮,更有穿透力,而古琴则更显深沉内敛,清幽淡雅,能使人听出一种厚重感。

  边关月报了几首曲谱,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难度不低。

  谢南书对眼前这人有点刮目相看了。

  大茶壶很快就上来了酒菜,还体贴地在冰鉴里多加了一盆冰。

  谢南书点了一首曲子。

  边关月在窗边坐下,摆正古琴,指尖一压琴弦,抹挑勾颤打,琴音就似淙淙泉水,流泄而出。

  谢南书端起酒杯,一边啜饮,一边看着他弹奏,竟然找回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惬意之感。

  那边关月睫毛极长,浓眉大眼,估计祖上多少是有些异族混血。

  谢南书看着他低头抚琴,突然就想到自己在穆云峥面前,定然也是这副样子。

  低眉顺目,俯首帖耳,将柔弱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穆云峥每次看向自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色。

  谢南书突然与这边关月共情起来。

  生为男儿郞,要么上战场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要么科举入士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不是身不由己,谁家好好的男儿会来这勾栏之地,以色侍  人。

  再想到自己。

  明明堂堂七尺之躯,却每日擦脂抹粉,穿裙佩钗,走路都要小步,捏物都得三指,这般男作女态,也不知还要熬上多久。

  一时悲从心生,谢南书就多喝了几杯。

  边关月一曲弹完,又接一曲。

  直到第二曲弹奏完毕,他见客官仍未叫停,就抬头去看。

  只见谢南书意兴阑珊,眉眼低垂,眸光里一片伤感之色。

  边关月以为自己弹奏得不好,惹得客人不喜,连忙离了座位,跪在谢南书面前。

  “公子,关月才疏学浅,琴技愚拙,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谢南书循声看向他,只觉他如此放低姿态,更招可怜。

  谢南书俯身拉他起来,让他坐到桌前:“不要动不动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知道?”

  边关月规矩的坐好,没有接话。

  谢南书侧头去看他,见他垂首不语,立刻反应过来。

  是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只有能真正行走在阳光之下,权势地位身份都被世人所承认的男儿,膝下才会有黄金。

  像这边关月,像自己这般的人,如今连生存都在蝇营狗苟,膝下又哪来的黄金?

  谢南书苦笑一声,把杯中酒昂头干了。

  “为你赎身,银钱几何?”

  谢南书放下酒杯,看向边关月。

  边关月闻言一惊,他瞪大满是诧异的双眼,看向谢南书。

  “怎么?你觉得我赎不起你?”

  谢南书嘴角一扯,竟生出几分狂妄之意。

  边关月连忙摇头:“关月不敢。”

  他重新低下头:“关月卖身时签的是死契,需在这里做满五年。”

  是了,世人皆蝼蚁,哪能想如何便如何?

  边关月这样的好姿色,这藏香阁的东家怎么会签活契?

  谢南书长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五年时间说长也不长,你要凡事隐忍,想办法保全自身。若五年后,你还愿跟我走,我便来为你赎身。”

  边关月一听,立刻跪地再拜:“多谢公子垂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谢南书起身,竟是有了些醉意,语意之间,满是萧瑟:“雁反无南书,寸心何由写。”

  他仰头干尽杯中酒,将酒杯用力撴在桌上:“在下,谢南书是也。”

  说完,谢南书将怀中的钱袋取出,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碗碟中作为饭钱,余下的直接放在了桌上:“我现在无力助你,这些银子你收着吧。”

  他不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白色身影,脚步略微虚浮地走向门口。

  拉开房门,谢南书随手抄起边关月挂在墙上的帷帽扣在自己头上,大步迈出门去。

  有了帷帽遮挡,谢南书再不迟疑,快步下楼过厅,出了藏香阁的大门。

  虽有些醉,但谢南书头脑是清醒的。

  他回到那间成衣铺子,重新买了身女装,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换上,然后从后门返回了瑾王府。

  回到小院,见四下无人,他成功溜回寝房。

  见床帷和他走时的样子一般无二,他就知道东枝并未来打扰他,并不知他离开过。

  他将帷帽和新衣藏进衣柜,换回了居府的常服,重新坐到镜前上好妆。

  一切完毕,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上酒意未散,他掀开床幔,将薄毯里的被卷推开,然后沉沉地往毯子里一躺,闭眼睡去。

  那个被卷是他离开时卷起来,放进薄毯里伪装成他在熟睡的被子。

  因着微醺,这一睡,谢南书直到穆云峥回府都还未醒来。

  穆云峥抬手制止了门口的东枝,自己独自进到了屋内。

  看着王爷进去了,可侧妃却还在睡,东枝急得不行。

  可王爷不让她进去通传,她是干着急也没办法。

  进到里屋,穆云峥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这让他好奇地一挑眉。

  要知道,他与自己的这位爱妃同榻共眠这许久,还从未听到过鼾声呢。

  他走到床前,挑开床幔,就看到眸眼紧闭的谢南书双颊绯红,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极沉。

  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

  原来是吃醉了酒,穆云峥宠溺地一笑,随即坐在了床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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