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这是为什么?
赵功耷拉着眼皮,本就不大的声音,此刻变得更低:“那玉佩是我捡的,我想着卖给王爷,能卖个好价钱。”
谢南书被赵功满嘴谎话气笑了:“你这运气怎么就这么好?怎么别人捡不到,就你能捡到?还正好卖到失主的府中?”
他眼神中锐气渐显:“你明知这玉佩是王爷的,也分明就是冲王爷来的!”
赵功缩了缩脖子:“是,当年我捡到这玉佩的时候,就知道是瑾王殿下的,当时我就想着准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才贪心藏起来了。”
“那你妻子重病,你怎么没卖掉它给你妻子治病?”谢南书问道,“你现在如此穷困潦倒,还染上了神仙散,这神仙散可是非常昂贵的开销,你应该非常缺钱才对,为何你也不曾将这玉佩卖掉?”
赵功嘴唇蠕动了两下,终是无话反驳。
“这枚玉佩,分明就是接头的信物。”谢南书疑惑不解,“如此看来,你是曾为王爷效过力,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你为何要谎话连篇的遮掩?”
难道……
谢南书恍然大悟。
这赵功找上王府,应是没想到穆云峥不在,而他更没想到的是,现在这瑾王府竟是自己在主事。
赵功在杨管家面前都是直说要求见瑾王,可看到自己的时候,他却拔腿就跑。
这么看来,赵功想欺骗隐瞒的人,只是自己罢了。
被谢南书拆穿,赵功无奈地垂下了头。
谢南书看着赵功,眼神渐深。
既然特意隐瞒自己,那就说明这事与自己有关,谢南书突然就起了好胜之心,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他直觉这件他不知道的事,一定非常重要。
他踱步到赵功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赵功:“赵功,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已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王爷既然肯将整个王府都交由我主事,自然十分信任于我。我劝你还是对我实话实说,不然等王爷回来,我会怎么向王爷禀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那可就不一定了。”
谢南书故意语气加重:“照王爷如今对我这般宠爱有加,你说,王爷是信你多一些,还是信我多一些呢?”
赵功面上现出挣扎之色。
谢南书叹了口气:“赵班主,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也就不用给你机会了。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去问王爷好了。以前对我来说是秘密的事,我相信现在已经不是了。来人,将赵班主绑了,口塞麻布,扔到柴房去。”
两名护院立刻上前,一名护院将赵功的手臂用力背到他身后,一名护院“唰”地抽下来赵功的裤腰带,直接往他两只交叉的手腕上使劲捆绑起来。
赵功立刻吓得拼命挣扎,终于服软大叫:“谢侧妃,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别捆我,我都说!”
谢南书一挥手,两名护院松开赵功,退到了一旁。
“要说就快点儿,”谢南书皱眉,“本侧妃可没闲心陪你耗在这儿。”
赵功双手得了自由,连忙伏跪在谢南书面前:“谢侧妃,不是小的不告诉您,是当年王爷下的命令,不许小的对外人说一个字,就是侧妃您也不行,小的这也是听从王爷命令,小的绝没有半点儿对您不敬之心啊!”
“你到底说不说?”谢南书假装一脸的不耐烦,“本侧妃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肯把握,那就算了。”
谢南书转身欲走,两名护院又向赵功走去。
赵功见状,连忙快速爬到谢南书面前,堵住了谢南书的路。
“小的说,这就说。”赵功再不敢耽误,“谢侧妃您幼年与哥哥被人伢子拐骗,卖进了小的戏班中,当时小的是打算留下你哥哥,将你卖到青楼去换点银子的。然后王爷就找到了小的,给了小的一笔银子,让小的将你们兄妹俩,还有你们的母亲都留 下。你们在戏班的那五年,王爷年年都让人给小的送银子来,让小的照顾你们母子三人。”
赵功不敢抬头:“谢侧妃您也知道,当时的梦梅苑是在走江湖混饭吃,居无定所的。所以王爷当时就给了小的这枚玉佩,说是让小的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侧妃你们母子三人有任何困难,小的就可凭这枚玉佩去找当地的大官,王爷说无论多大的官,只要看到这枚玉佩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谢南书听到这儿,震惊得瞳孔都抖了几抖。
被拐卖进戏班那年,他才九岁,那穆云峥是怎么会认识他的?
不仅认识他,还帮了他这么大的忙!
还一帮就是五年之久!
这是为什么?
“小的也是一时贪心,当年你们离开戏班之时,小的没舍得让你们带走这枚玉佩。”赵功头垂得更低,“小的就想着,将来有什么事了,可以用这玉佩狐假虎威一把。可后来,小的真缺银子了,却不敢用这玉佩了,也不敢轻易把这玉佩典当,于是就一直保存至今。小的今日来王府求见王爷,也是真缺钱缺得不行了,这才想着求王爷看在小的当年曾为王爷效力的份上,求王爷救济一下……”
谢南书打断了赵功的话,细听之下,他强自控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压抑的急切,就连他掌中的帕子都已被攥得变了形。
“你说当年是王爷找到的你,让你收留我们,那王爷有没有提到他这么做的缘由?”
赵功摇头:“那王爷没有提起过。小的位卑人轻,王爷岂会同小的说这些?”
谢南书低声喝道:“你还知道些什么,速速道来!”
赵功摇头:“旁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就只知道这些。”
谢南书一时没再说话,他眼睑半阖,努力消化着这一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赵功见谢南书沉着脸,心里害怕,就又使劲回忆着当年的事。
还别说,还真让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赵功连忙开口:“谢侧妃,还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谢南书乜了他一眼:“说。”
“就是您的师父元老爷子,他原本不是梦梅苑的人。你们母子三人刚进梦梅苑,这位元老爷子后脚就来了。他那人特别奇怪,不要求梦梅苑给雇银,只要求给碗饭吃就行。小的当时见他戏曲功夫属实了得,又不要银钱,觉得捡了个大便宜,就收留了他。”
赵功说完,就一脸讨好地冲谢南书笑。
谢南书低头看向他:“赵班主,你如此识实务,本侧妃也就不为难你了,王爷现在不在府中,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你就先在府中住下吧,等王爷回来,本侧妃再替你向王爷引荐。”
谢南书向杨管家点点头,杨管家就领着两名护院将赵功带下去安置了。
当年王爷为什么帮了自己一家三口,却不肯告诉自己呢?
谢南书边往自己住着的别院走,边在琢磨这件事情。
直到回到自己的寝房,直到用罢晚膳,洗漱完毕躺到了床榻之上,他都还在思索着这件事情。
东枝替谢南书放下了床幔,袭春灭了床旁的落地烛台,二人收拾好一切后就退了下去。
朦胧的月光探进窗格,不仅在地面投下了窗棂的影子,就连纱制的床幔上,也一并沾染上了月光银色的清辉。
谢南书辗转反侧,一点困意也没有。
安神香淡淡的香味在谢南书的鼻尖萦绕,谢南书半睁着双眸,脑海中依然翻滚着白日赵功说的那些话。
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那五年的戏班生涯,他们母子三人过得其实挺艰苦的,但和之前几近流浪的日子相比,那五年已经可以算是相对舒适的日子了。
至少他们母子三人能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他还有一位疼爱他护着他的师父。
现在,谢南书知道了,那五年难得安静的岁月,是穆云峥在为他保驾护航,他的心里有了种说不上来的暖意。
即使他知道,穆云峥真正想保护的人,是妹妹玉荛。
可这与他感激穆云峥并不矛盾。
就算穆云峥是爱屋及乌,但他母子三人得到的帮助是实打实的。
自己因此而受益,也是不可否认的。
如果没有穆云峥的帮助,没有戏班那五年的,那他们母子三人,未必能等到被谢府认归的那一刻。
毕竟母亲当年的身体状况,如果继续三餐不继,医药无着,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妹妹也极有可能被卖到青楼,至于自己,会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更是无从得知。
所以,穆云峥是他们母子三人的恩人,大恩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南书更加没了睡意。
可穆云峥为何直到现在,都不曾向他透露一星半点呢?
难道是穆云峥觉得,当年那点小小恩惠,不值一提?
又或是穆云峥觉得,反正玉荛已经嫁他为妃,再特意相告,反而是在施恩图报,多此一举?
谢南书想不明白。
也许这些于穆云峥来说,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吧。
谢南书翻了个身。
可任他再怎么分析,他都想不明白,穆云峥当年为何会出手相助,还一帮就是五年。
据谢南书所知,穆云峥并不曾与母亲相识,而当年的穆云峥应该也不知道他和妹妹是谢长恭的子女。
谢南书又翻了个身,大脑依旧没停过。
可他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穆云峥当年会出手相助,只能是因为玉荛。
穆云峥很有可能于幼年时就认识玉荛,而且对玉荛颇有好感。
圣上赐婚时,穆云峥也许并不像自己误以为的那样,不想娶玉荛,相反,说不定他早就对娶玉荛进门抱有着极大的期望,这也应该是当穆云峥发现自己不是玉荛后,那么动怒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谢南书现在的心里,对穆云峥除了感激再没有别的想法。
他之前对穆云峥那么惧怕的感觉,现在也淡了许多。
这位瑾王千岁,是个好人。
谢南书想了想,起身下床来到窗前,冲空无一人的院子出声问道:“蒋护卫,你在吗?”
话音刚落,蒋青就自暗处现身,跪于窗前不远的空地上。
“属下在,谢侧妃请吩咐。”
蒋青这一跪,倒是让谢南书一愣。
“蒋护卫快快请起。”谢南书连忙一抬手,“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可有什么办法联系上王爷。”
蒋青起身:“回谢侧妃,咱们王府有飞鸽,可以传书给王爷。”
谢南书一听,眼睛一亮:“那飞鸽传书,多久能收到回信?”
蒋青想了想道:“如果信鸽没有被老鹰抓走,没有被敌军截获的话,大概五到六日就能有回信。”
谢南书没想到,飞鸽传书还会有这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对,就是传信兵送信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信鸽这种飞禽?
谢南书犹豫了一下:“那咱们府中的信鸽多吗?”
蒋青回道:“足够用,狮虎园的王虎,就是专门负责饲养训练信鸽的,如果信鸽数量不足,他会上报的。”
“那我想给王爷写封信,让信鸽送一下,能行吗?会不会暴露王爷安营扎的位置,给王爷带来危险或者麻烦?”
蒋青摇头:“不会的,咱们府中的信鸽都是军用信鸽,是用特殊手段训练出来的,比寻常信鸽要机敏得多。”
“那今晚就让信鸽将信送走,能行吗?”谢南书问道。
蒋青点头:“没问题的。”
谢侧妃要给王爷写信,他蒋青要是敢说不行,那他简直是活腻了!
谢南书立刻道:“那好,那我现在就写,辛苦蒋护卫等一会儿。”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就开始磨墨,可当他提笔沾完了墨想要下笔时,笔却悬停在了纸上。
他发现,他不知道该给穆云峥写些什么才好。
如果问及赵功,那或许会让穆云峥误会他是在质问当年的事情。
如果只是问个安,那又不值得动用飞鸽传书给穆云峥添麻烦。
谢南书将手中的笔杆转了几转,又转了几转,终是直起腰,将毛笔又投进了笔洗中。
他起身回到窗前,对伫立在院中的蒋青道:“蒋护卫,你去歇着吧,我不写信去打扰王爷了,让王爷安心在边境守家卫国吧。”
说完,他也没等蒋青反应,就立刻关上了窗户,转身跑回床边,踢掉鞋子,重新钻进了蚕丝被中,还一气呵成的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蒋青张着嘴,伸出手想要阻止谢南书的动作僵在原地。
这谢侧妃怎么又不写信了?
写了多好啊,那王爷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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