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哭一个?
“德妃娘娘口谕,请谢侧妃跪抄经书,以示诚心。”翠巧说完,就低头不语。
看着书案前放置的软垫,谢南书心里苦笑。
还好,至少还有个垫子,总比直接跪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要好些。
不再看翠巧一眼,谢南书径直走到书案前,端正跪好,拿起银勺往砚台里倒了两小勺清水,拿起墨条磨起墨来。
翠巧见状也不再多说,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墨磨好了,谢南书拿起笔舔满墨汁,没有去翻经书,而是径自默写起了经文。
书案上的经书,有一大半儿他都能倒背如流。
在谢府这几年,他没少被罚抄经书,也没少像现在这样跪着抄写。
这德妃娘娘还是给他留了情面的,至少今天这个下马威并没有直接上大招。
谢南书也没有问这经书要抄多少算完成,因为他知道,抄多少都得看德妃的心情。
他边抄边反思今天从见到胡平总管后,到开始抄写经书,这期间自己一系列的言行举止。
确认并没有出现任何疏漏后,他的心情变得分外平静。
这德妃无非是想要敲打他,让他不要借由圣旨赐婚这一殊荣,在瑾王府作威作福。
德妃是想让他明白,这瑾王府,她德妃还是能伸得上手,能管得着的。
而且德妃今天这样做,也同样是在敲打谢府。
她想让谢南书向谢长恭传递一个信息。
谢府如果敢站队太子,那她德妃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由此看来,虽然太子之位已经落到皇后娘娘的次子手中,可这位德妃娘娘,显然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也是,这德妃能在后宫之中搅弄风云,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这太子之位,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德妃当年首胎小产,导致再不能生育,她一直将瑾王视若己出,也一直在为瑾王谋划铺路。
作为瑾王的姨母,德妃尽心尽责,于这前朝后宫,护了瑾王多年。
自从生母过世,瑾王于这皇宫之中,本已成弃子之势,若没有德妃爱重,瑾王根本不会有今天的权势和地位。
日头渐渐西沉,偏殿中的光线暗了下来,可是却并没有下人来掌灯。
谢南书起身,将窗户开得再大一些,好让室内再多漏进些夕阳的光线。
他不敢耽搁,马上又跪回去,执笔默写,手边写满经文的纸张已经摞起老高。
日头终于完全没入了地平线。
夜晚降临。
好在今夜晴朗,明月高悬。
借着月光,谢南书仍旧在奋笔疾书,一刻也不敢停歇。
手腕已经开始发酸,小臂也有了胀木的感觉。
可与膝盖上的感觉相比,这些不舒服根本不算什么。
他努力将注意力灌注到默写上来,好借此忽视掉膝盖上的疼痛与不适。
三更已过,谢南书腹中空空,早已饥饿难耐。
不仅饿,他还渴。
从踏入正阳宫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
但这些他都能忍,因为在谢府,这些都是他时不时要经历的“修行”,可他现在有个更致命的问题。
他想小解。
这股尿意,从值更小太监打过二更三刻的梆点时,就有了。
他已足足忍了半个时辰还多。
可他不敢起来,更不敢离开这个偏殿。
宫中规矩甚多,他怕一个不注意,就招来横祸。
更何况,这位德妃娘娘应是巴不得他犯错,好有借口重罚他。
他不能主动将错处递进德妃手中。
宫墙外,更鼓声又起,三更二刻了。
谢南书已经满头满身的汗。
这盛夏时节,本就闷热,谢南书又是盛装前来觐见,即便是夏季礼服精简许多,也仍是两层,而这偏殿又仅开了面前这一扇窗户。
盛夏的夜晚,虽没了白天烈日的照射,可却并没有凉爽多少,反而异常闷热。
谢南书的头晕之感,渐渐有些加重。
他闭眼缓了缓,自袖中掏出丝帕擦了擦汗,又执起笔,坚持写了起来。
他面前这张纸,已是最后一张,写完了,他就打算去向德妃交差。
谁知他刚写完,刚放下笔,翠巧就敲了敲门,进来行礼。
她手里的托盘上,又是厚厚的一摞宣纸,竟是抄完的那叠宣纸的四倍之多。
“给谢侧妃请安。”翠巧行了礼,“德妃娘娘乏了,现已歇下,让您抄完这些,就可回府,不用去跪安了。”
翠巧说完,行了礼就要退下。
“翠巧姑姑,”谢南书唤住了她,“请问……”
谢南书是想问净房在哪里,他可以不吃不喝,可他不能不小解。
谁知还没等他问出口,翠巧就打断了他:“谢侧妃,德妃娘娘说,您没有抄完经书,是不能离开这偏殿的。”
此时殿中已经彻底暗下来,谢南书看不清翠巧的表情,但他身处在案前,因为有月光笼罩,这翠巧应是能看得清谢南书的。
此时的谢南书,浑身衣服早已湿透,脸颊被热得红彤彤的,额头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那好,”谢南书转了话头,“我不出偏殿,你派人送官房进来吧。”
翠巧好似一愣,可能她没想到谢南书会提这个要求。
见她不动,谢南书又开口,语气仍旧温婉:“如若德妃娘娘有令,不许玉荛使用官房的话,那能不能辛苦翠巧姑姑给我送条裤裙来。”
他顿了顿,低下头,面色故做尴尬:“可能一会儿,我需要换条裤裙……”
言外之意,他快要尿裤子了。
“这……奴婢这就去传内侍送官房进来。”翠巧急忙行礼退下。
谢南书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又把视线落向眼前这高高的一摞上好宣纸上。
他嘴角扯出嘲讽的一笑。
就这些宣纸的数量,自己就算今夜不眠不休,也根本抄不完。
但抄不完也得抄。
这是德妃对他的小惩大戒,也是开局就对他的宣战。
而他现在面对德妃,力量就如同小小的蚂蚁,德妃只需要一根指头,就能将他摁死。
一无能力,二无靠山,权势地位更是皆无的他,除了隐忍,除了韬光养晦,再无其他路可走。
他再次执笔,开始写起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来了两个小太监,将官房抬进了偏殿,安置在屏风后面。
谢南书将人打发走,撑着书案起身,试了两次才成功站起来。
他用力揉着双膝,可他此时手腕也在酸疼,揉起来的力气其实并不大。
好半天,他才终于能迈开腿,绕去屏风后面解决了生理问题。
他这才感觉身子好受了些。
不给吃喝,不给点蜡,逼着彻夜抄书,不知这位德妃娘娘折磨人的手段还有什么。
谢南书又跪回书案前,一边写经,一边在心里冷笑。
这幸亏是他顶替了妹妹玉荛,如果今日换成玉荛,那小丫头恐怕早就被折磨哭了。
哭?
谢南书脑中灵光一现。
这翠巧又送宣纸来,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被折磨哭,德妃娘娘没有成就感?
自己不哭,让她觉得下手还是太轻了些,所以才会又增加了四倍多的宣纸?
本来德妃就不待见自己,现在又看到自己抗挫能力如此之强,这恐怕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没有享受到折磨人的成就感,心里更加不爽了吧。
要不……
自己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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