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老李和老王的谈话
“李博被开了？你说的是那个关系户李博？
整天靠着自己的背景作威作福的那个李博部长？”老王一下子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问老李。那可是所有工厂师傅最讨厌的领导了，没有之一。整天利用自己质管部部长的位置，不是找原材料供应商的麻烦，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要各种名贵洋酒，就是找生产部门的各个领导和工序负责人的麻烦，卡着产品不让继续加工或者不让出库，这些领导和负责人也没办法，只能时不时地就得给红包，而且他的胃口还越来越大，一开始只要一千，后来都得一万打底。
“对。
我说的就是他。
这次慕理事一下子查出来他把公司发给员工和工厂师傅的小二十万都给贪污了。
然后昨晚就让他滚蛋了。
走的时候，还有两个保安室的小伙子陪着他。那个丧家犬的样子，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也要叫好。”老李说道。
他昨晚回家之后，大概不到六点钟，自己拿着家门钥匙正准备出门找自己那臭小子儿子吃晚饭呢，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又是什么推销的短信呢，最近马上过年了，每天都能收到网上店铺的各种打折促销的彩信，自己这个用了快五年的内存量很小的手机经常被这些广告占满了内存，自己拿出手机，准备删短信。
突然就收到了一条建设银行工资卡的短信，提示有到账四万块，自己一开始还以为是财会部打错了呢，毕竟自己这个季度也没有评上季度优秀员工，而且季度优秀员工的奖金只有两万块啊。就算是年终奖，也还不到日子啊，他心里奇怪道。按往常年的情况，年终奖一般要在小年的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二发放，工厂师傅的最高年终奖是两万五，就算提前发了，也不至于多发这么多啊。自己正想问问财会部负责发工资的宋主任，结果收到了人事部刘主任发来的信息。
“老李，之前公司给你发了一笔奖金，金额两万块，奖励你加班加点解决了一批要出口货物的不良问题。但之前的质量管理部的李博部长把这笔奖金给侵吞了，今天下午慕理事调查出了这件事，给你发了两倍的奖金。”
自己收到这条信息之后，突然特别感动。其实公司不告诉自己这件事的话，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而且一般公司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只会把原本金额的奖金发放下来，像这种主动承担责任给下属发两倍奖金的公司，自己从初中毕业开始做木匠以来是从来都没遇到过。他觉得，自己的努力被人认可了，自己的加班和敬业也是值得的。有这样的领导，前途也很有希望，至少自己那不争气儿子的婚房是能挣下来的。
想到这儿，他都忘了自己是要出去叫儿子吃饭了，连忙放下手机，出门去附近的足球场找儿子了。
“那个滚蛋被开了？啊～，怪不得你这么高兴，我感觉今天这消息在工厂里的师傅中间传开了之后，不少人今晚都要约着出去喝两盅了。
那个不要脸的王八蛋，终于滚了。
哎呀，突然之间，我的心情都变得特别好了。”老王说道。他忽然之间心情也变得特别好。那个总是影响自己评工厂主任的人走了，自己今年年底晋升的时候，估计能评上打磨工序的主任了。之前那个李博滚蛋在的时候，总跟自己要红包，说只要给他五万，就让自己升主任，但自己家的存款一共才只有十万，是给自己女儿准备的大学学费和家里的应急存款（家人生病、突发意外），所以自己一直没给李博送过红包。如他所说，不给红包的人他是不会让他们晋升的，最近四次的晋升计划全都没有自己。这次他走了，按照正常的晋升流程，凭借自己的技术水平，应该是可以的。
“今晚要不要约着老赵他们出去喝一杯，我们也好久没聚了。”老王提议道，事实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现在就想喝一杯啤酒，冰镇的。他喜欢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或者特别不好的时候喝上两罐冰镇啤酒，这会让他放松下来，而他最喜欢的下酒菜就是炒花生米，脆香的花生米上洒上一些盐，经济又实惠。自己通常只有发工资的那天才有喝酒的心情，而这种痛快的心情更是好久没有过了。
“行啊，我请你们，咱们去那家新开的徽菜馆吧，我请你们喝两瓶白的。”老李说道。
“好啊，能喝一瓶你老李请的酒也是不容易。”老王调侃道。老李是个顾家的人，自己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却很舍得给老婆和家里人买吃的和用的。自己和他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跟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办法嘛，上有老下有小，总要为以后打算。
我和你不一样，我家是个儿子，养儿子要准备的钱更多，更别说我家孩子还经常闯祸。”老李说道。
“现在给女儿准备也是和儿子差不多的，一家就一个孩子。谁能不心疼呢。
一家有一家的烦恼。我家虽然不是儿子，虽然不用按照传统准备什么婚房。但我女儿说以后想念到博士，按照她现在的成绩，我一点都不担心她能念到博士，我倒是更担心我会不会突然不能工作，没办法给我女儿按时打学费和生活费。
医学生不容易啊，我女儿这才念到大五，每天过得比高三还高三，天天一两点睡。硕士还有三年，博士也得两三年。
想想这学费，我也头疼。培养个好学生、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也不容易啊。虽然有时候也觉得我女儿不容易。”老王说道。
“那她不能勤工俭学吗？不能拿奖学金吗？”老李家的孩子还在小学，他自己也是初中勉强毕业，想当然地问道。
“她每天写作业都要写到半夜了，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时间打工兼职啊？
有那时间我宁愿让我闺女多睡会儿觉。
奖学金吗？能考到同一所学校的人，如果来自同一个省份，分数、能力、天赋都差不多。要跟这样的同学竞争奖学金，是很难的。”老王说道。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磨着格栅柜子，这一会儿两个人已经快把一个樱桃木的格栅柜子打磨完了。老王虽然跟老李说着话，手上的力道却一直保持着大小均匀，眼睛也盯着边边角角的地方，保证每一寸的柜子、正面、反面全都打磨到了。
“你说的也是。
我也没上过大学，这些事情确实不太懂。
不过把孩子培养出来真难啊。
我本来以为像你女儿那种好学生，从小学习好，现在又考上了医学院，以后就能当医生了。你应该没什么烦恼的。结果真应了那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李说道。手上一直没停，又换了一张细砂纸。
“可不是。
养个孩子确实很难啊。
不过现在好了，慕理事做事这么利落，公司的关系户一个个地全被她给开了，对我们还这么仗义，让财会给你直接打了两倍的奖金。我觉得，以后只要我们好好干，奖金只会多不会少。也不用担心其他关系户了，又这么个护着下面人的领导，我们还愁什么，用心把活儿干好就得了。”老王说道。
“你说的对。李博走了之后，我今早起来上班都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我家那口子也跟我说，让我在这家公司好好干，现在这么好的领导很少。
我觉得也是。我从学校出来进了工厂之后，少说也见过十个左右的老板，大厂长也见过不少，这么爽快又大方的领导也是第一次见。
说实话，昨晚拿到那笔钱之后，我跟我那口子乐了半宿，怎么都不能相信。这辈子，我们也能有遇上好领导好老板的时候。
我们打工的，真是不怕出力，就想跟个老领导。有个好领导比什么都好，不仅工作能领着大家干好，还能领着大家挣钱。
我觉得咱这个慕理事就是个干大事的人，有她在这个公司一年，我就在这干一年。”老李说道。
“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说两句。
慕理事刚来咱公司，我就觉得这小姑娘与众不同。
她身上有种和我家闺女一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
怎么说呢？
一种狠劲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文化程度也不太高。
总之啊，我觉得她跟我闺女学习起来的样子很像。
刚来公司的那一年，她和其他设计师不同，几乎天天泡在工厂里，在工厂待的时间比那些男设计师还多，而且跟我们木工师傅的关系也都特别好，几乎每道工序的木工师傅都跟她成了忘年交。
每次设计一个新产品的时候，前前后后的不管修改几次，不管改动是大是小，她每次都陪木工师傅加班，还总是自己掏钱给我们买加班的夜宵，什么红烧肉、炒鸡、炖黄牛肉、炸带鱼每天晚上换着花样地给我们点外卖。
那会儿我就觉得，她肯定能当上设计研发部的总监。果然不出我所料，有一次老板在外面应酬到十二点到，回公司办公室拿点东西，看到工厂一车间的灯还亮着，就过去看了看，发现慕理事正和一个木工师傅为了一个十六斗橱的设计在讨论。第二天，老板就把直接把她给升成了设计总监。
后来，又把整个销售部门的业务都交给她管理，不出半年，她又开发了德国和日韩的市场，我们公司的销量一下子翻了三番。这下子可把老板乐坏了，年底有把她升成了理事，听说还给了她公司股份。
一开始我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领导。这次通过你的事情，我觉得，这个慕理事不简单。
很少有领导能舍得给员工福利的，也很少有领导愿意主动承担责任的。”老王说道，口气里全是对慕理事的敬佩和服膺。对于做体力活的他们来讲，很少会真心地服一个人，除非这人技术特别好或者为人很好处事公正。老王比老李还大上十多岁，在他工作的这三十几年，他见过的领导也很多。他见过最多的就是拖欠工资、想尽各种办法和明目给员工扣工资的老板，这种老板大概占了能有百分之五十到七八十；然后就是不按时发工资的，少则几天，多则一两周，这一部分至少覆盖了百分之八十，哪怕是给那种上市公司或者有二三十年历史的公司干活，也有这种情况，办公室的文员还有厂子里的工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例外，自己刚下学到工厂里当学徒的时候，还遇到过工资没及时发放导致自己没钱交房租的情况；最少的就是每个月都在同一时间甚至提前发放工资的，这种情况，目前自己只遇到木牧公司这一家。
“是啊，她确实是个好领导。昨晚我特意问了财会部的宋主任，问她这笔双倍的奖金是谁决定给我的，是老板吗。
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不是，她说给我们返还的奖金和多给的一倍奖金，都是从慕理事的工资和分红里出的。
我当时心里觉得一暖，喉头一酸，瞬间眼泪就下来了。除了几年前我妈因意外事故突然去世的时候我哭过几次，在我记忆里我大概也有十几二十年没哭了。
有一种被人用心对待的感动。这种领导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比我小上二十多岁呢。”老李说到这儿，眼睛里又隐约有些泪光，眼眶都泛红了。
“这么说，她比我还小上三十多岁呢。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把我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老王这辈子也没想过我会真心对一个小丫头心服口服。这种领导，就算是让我跟她一起上战场，让我把命交到她手里，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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