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卧薪尝胆


洛晟才从洛垭口中知道,八年前,其实是洛垭在父王选儿子推去做质子时动了手脚,洛晟才会被选上,才会背井离乡,才会与母妃疏离,才会回国后在帝王家没有立足之地,才会像他现在这般被洛垭折磨到底。

  然后,就是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将他从洛垭爪下抢回,刘鹤背着他,十四名尉官及其部下与敌军死战。

  尽管再次逃出,险险躲过一劫,但在洛垭的严守把控下,逃难变得更加艰难了,在敌军层出不穷的围攻下,他与众部下走散,于奇国边界与阿元重逢。

  阿元将奄奄一息的他藏匿于太女马车中,追捕洛晟的军队在太女长芸的威胁下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放弃搜查马车,转向追查其他方向。

  阿元问他受伤及被追捕的缘由,他沉默着,阿元问他愿不愿接受她的帮助与介入,他亦沉默着。

  就这般,阿元也没有丢弃不言不语的他,而是在芸神北疆找了块小庄园,命人给他疗伤,还亲手喂他喝粥。

  当他一无所有,在阿元的面前失去所有尊严、自暴自弃、羞愧低卑的时候,亦是阿元给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在庄园居住的第三日中午,阿元要走了,橙黄的杏叶落满了一地,看着她踩着落叶,牵着马儿,离开的背影。他眼眶湿润,暗自发誓这绝不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他为了有资格与阿元再次相见,离开了安逸闲静的庄园,放弃了在芸神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人生,孤注一掷地重新回到那个挫他骨扬他灰的南尹城。

  他在人生最低谷最失败的时期选择“白手起家”。他一边隐瞒自己的身份,假装平民到南尹城的军营投军,一边暗中寻回自己的部下。

  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一路不间歇的浴血而战,在大大小小、九死一生的战役中活了下来,积累着战功,从普通士卒一路往上爬。

  从百长、百户再到千户、宣抚使。

  直到他成为了正三品的参将,在一次面圣中,父王才将他认出。

  众皇子都看到他了,纵使对他杀意重重,但此时早已不同往日了。

  他不再是一条人驱人打的丧家犬,而是几乎掌握了全国最强一支军队的参将,是众多皇子中军权最大的人。

  他卧薪尝胆走到今日,终是让洛垭感到了恐惧,洛垭想夺王位,他就夺下王位,洛垭想对他赶尽杀绝,他就置洛垭于死地。

  而让他有此能耐报仇的,不过是那一日窗棂前,阿元将盛着粥的勺子递到他唇边,坚定道:

  “你要好好活着,为你生而为人的尊严活着。谁欺你的,谁辱你的,你就拼掉所有,把他们都打回去。”

  是那些曾经与阿元相处的回忆和想同她再次相见的信念,

  支撑着他渡过因手握重兵而被父王忌惮与打压的低谷期,

  支撑着他踩着皑皑白骨割下父王的脑袋登上王位的过渡期,

  支撑着他熬过洛垭为趁乱逃走而杀死了自己母妃的噩耗期。

  …

  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奇国王宫的金顶上,随着晨光的到来,宫殿内传来一阵阵明亮悠扬的晨钟声。

  万宗宫内,床榻上,

  长芸于一片钟声中醒来,意识有些涣散,她撑起身子坐着,正低头揉脑袋,忽然见有一个人趴在她床沿。

  她迟缓地聚焦视线才渐渐看清那趴在她床边的人。

  不是萧月楚丹或者微生,而是——洛晟。

  看着洛晟沉睡的脸庞,长芸才想起来,昨夜上一秒她还在问逃亡的事,下一秒就突然作呕。

  幸而她还是有意识地朝唾壶呕的,没有弄得这里一塌糊涂,记得那时洛晟就在她身边,一下下的轻拍她脊背,到后来,长芸呕完之后就疲惫地睡着了。

  想到这里,长芸伸手,用一根手指戳他的脸颊,被戳的地方微微凹陷,长芸正为这手上触觉而感到低讶,洛晟蓦地就醒了。

  他抖抖睫毛,睁开了双眼。

  洛晟不像长芸醒后会有一段待机状态,而是属于睁开眼后就立即清醒的那种。

  他抬起头,才发现昨夜枕着头入睡的手臂已很麻了。

  “怎么不回去休息?”长芸问,放下戳他脸的手指。

  洛晟看向她,深色眼眸放柔了些:“怕你会半夜再呕,或者不舒服。”

  他放心不下,就一直守在这了。

  守在这好,他不想回他那冰冷的寝殿,似乎有她在的地方,才能睡得安稳些。

  长芸看着他眼中的真挚,淡淡移开目光,想要下床。

  洛晟正想命人给长芸准备日常洗漱的事宜,长芸忙握住了他的手腕,触及一片冰凉。

  洛晟看向她:“怎么了?”

  长芸眉梢微挑,谐谑道  :“这里不是芸神东宫,而是奇国王宫,宫人若发现我们一夜都在同一寝室,会如何传谣?”

  长芸已经想到了,若真如此,王都新闻榜的头条定会变成“奇国与芸神国,两国国君会晤的第一天晚上便同居了”“重磅消息,两国国君的地下恋情”等等字眼。

  洛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正想说他能走偏门出去,两道身影就开了房门走进来。

  是萧月和楚丹。

  纵是冷漠如萧月,在看见长芸坐床边,洛晟跪坐于地,被长芸拽着手的那一刻,都从一开始的惊讶到额间冒冷汗了。

  楚丹低呼一声,连忙把门给关上,脑袋乱七八糟的,正考虑自己要不要也出去。

  昨夜殿下的那一句“美人,今晚跟爷走。”还犹在耳边。

  难道殿下没开玩笑,她说的都是真的?

  长芸额间青筋突突作响,捏着眉心,正想解释。

  楚丹便立即道:“殿下,我去准备热水、更换被褥。”便挽住萧月的手臂想闪身而退。

  “站住。”

  两人才没走几步,长芸冰冷冷的声音就响起了。

  萧月和楚丹的背影僵在当场。

  长芸的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她还要向萧月楚丹解释自己昨夜没把洛晟怎么样吗?

  但气过之后,长芸已经懒得解释了,她看着她们,道:“萧月,楚丹,你们帮我准备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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