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虎啸

　　    这日雾浓清晨，在李跋仍囿于感悟精气不知外界何事时的老头形影单只地去了两个地方，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行色匆匆地去了离万雷城不远但实际脱离万雷宗控制的一处村落，在某户卖酒为生孤儿寡母的酒家买了壶价廉味美实实在在的一壶酒，临走前老头轻抚了几下尚未脱稚气衣衫单薄的孩童垂髫，虽拖着鼻涕虫，倒也十分乖巧可爱。卖酒的小娘拘谨地束手站在酒缸旁看着往来顾客，时而低眉再看向自己那正认真把玩拨浪鼓的活泼孩童，眉眼里尽是苦中带甜的笑意，平日说不上抠门但也非慷慨的老头倒是大方多添付了几枚银钱。

　　    倒不能说是大发慈悲，只是过惯了风里雨里也不差几两银钱的顺手而为罢了。

　　    二便是回程途中，恰好阻止了刚恢复巅峰，手持着那把被吞天赤蟒打落后被老头拾回归还的金符长剑的杨以琼对烟云派落单白衣女子的袭杀。

　　    满身血污的白衣女子显然与帮派众人分开丢了联系，且不知为何受了不小的伤，所以始终被杨以琼压着打，只能堪堪抵挡一二。

　　    但很明显那时的她已不是杨以琼的对手，正当盛气凌人的杨以琼打落白衣女子早已千疮百孔的佩剑，一剑当喉，险些当场毙命，好在老头紧要关头的一式擎天将那女子硬生拉回，又在显然震惊老头突如其来出现的杨以琼含怒目中，将那白衣女子送出战场。

　　    一闪而入，一闪而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原本得以成功击杀白衣女子的杨以琼气得连劈了数棵高冠细树，再朝着老头走时的方向追去，最后一无所获，于是起身回程，这才有了杨以琼一见老头便怒目相向的一幕。

　　    承受着杨以琼满腔怒火的老头倒没有因对方的咄咄逼问而有半点不满自然也无歉意，只是颇为无奈道：“那人与你无冤无仇，倒是你先夺了人家帮派秘宝，又对人赶尽杀绝，确实不道德。”

　　    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杨以琼与老头、李跋对双方阴差阳错的相逢相遇中间的不说细枝末节也大概了解得心中有谱了。

　　    不过当时李跋尚在神魂偏离未归的状态，所以杨以琼和老头之间的有些对话听得模模糊糊，不明就里，但谁叫李跋天生对一些不感兴趣的事完全乏味可陈，所以即使这几日李跋完全恢复回来，也不曾对当初的事，比如杨以琼林中搏杀被二人作壁上观，以及杨以琼为何会突然重伤于湖边养伤等有任何深究，只因他根本不在乎，倒是老头和杨以琼之间一来二去对彼此一些事心知肚明。

　　    杨以琼只是冷笑：“装什么好人。”

　　    老头视线移到杨以琼紧握金符长剑的纤纤玉手，见多识广的他自然知道这把遇符而银光流转的剑绝非出自匠人之手，是实实在在的器工造灵器，只是这剑奇就奇妙在若无符印按的情况下，看起来只不过是把普普通通的堪堪能御的匠人器罢了，但一遇符箓便是另一副大放异彩的景象。

　　    老头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我救她自然有我的道理，当然你杀她肯定也有你的道理。只不过我挺好奇一事，你是如何与那云烟派女子无巧不成书的竟会不期而遇？”

　　    “该不是你使了什么不经意烙印神魂的追匿法子吧？还是那人靠着那秘宝的某些追引主动寻来，看她这模样倒也不像。我看她身上累累的伤痕有些奇怪，即便敷了些廉价简单的金创药也肉里见骨，不像人为，也不像兽为。”老头抚了下额，笑道“哎呀，果然人老了，脑袋里盛不住事，放她走前应该询问一番的。”

　　    杨以琼握住长剑的手骤然握紧，又很快放松，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但声音与眼神依旧冷冽无比：“你要没什么事就让开，你可以无所事事喜欢多管闲事，我可没这么多功夫陪你在这浪费时间，别挡着我回去的路。”

　　    那日险些扑怀的尴尬对视后，杨以琼不知为何总对李跋那双眸子有意无意地想起，心感莫名烦躁的她于是出门漫无目的地随处而行，才导致了之后说来也巧的与白衣女子的相遇，对方重伤落单，加上杨以琼一腔烦躁无处可泄，倒正好成就了她痛下杀手的理由。

　　    老头气笑道：“明明是你先挡着我路，怎么到你嘴里却是倒打一耙，你这女娃…”

　　    突如其来的一声虎啸打断了老头笑意晏晏的话语，惊天动地，老头与杨以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眼里的震惊。老头瞪大眼睛，阅历不可谓不深的他分明地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出处，“白睛剑尾虎！”

　　    当机立断作出决定的老头携着隐隐中惊喜于眸的杨以琼冲天而起，朝声音源头拔空而去。

　　    ……

　　    木屋内，李跋一心沉于采颉天地精气的玄妙状态中无可自拔。

　　    随着大雾消散，鸟雀鸣声再起山林，不知何处而来的林风将仅剩无几的薄雾吹散地支离破碎，倒是像落井下石的倌儿小厮。

　　    老头教授给李跋一套严格说起来是极简单基础的外观内视之法，只因李跋一窍不通，所以对李跋而言却是十分新奇的。

　　    所谓外观内视，外观是以明眸视外，自不必说，内视则是以心神视内，牵引一点沉积于体的精气盘绕于心，光是这点就让李跋又抓耳挠腮地尝试了许久方成功，再凝神静气就像平时读诗书牢记于心一般，闭眼沉思，想象自己身体内部的样子，随着一点灵犀带清凉沁心，一副惊奇无比即使上一世用科学精密仪器也无法观察入微的景象浮现在李跋心神之中。

　　    汹涌大江般的血液在血管中不断流淌循环，四肢百骸的紧实肌肉随着一呼一吸，起伏动作而骤弯还平，砰砰而跳的心脏上布满血管，丝丝缕缕的精气缠绕其上忽进忽出。

　　    更奇妙的是，心绪下沉丹田，气府中坐落一座看似无形的石土嶙峋的大池，有天地精气入体经过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汇聚成一缕缕透着碧色溪流淌入池中，池宽且深，而溪水仅浅浅一层铺在池子中，似荒野大漠只染了些湿气而已。

　　    杯水车薪，不过缸中碗水。

　　    李跋到底是触类旁通聪慧过人，虽然偶尔也会时有犯傻，但此刻却是心有灵犀地将眼前景象与之前那隐隐中的饥饿感联系到了一起。

　　    一池能盛一湖水的气府大池，如今却只有浅薄杯水的量，就像明明能吃进一头牛的壮汉，却只咬了一口皮，岂能不饿。

　　    李跋沉呼了一口气，从内视中脱离出来，突然颅中一阵晕眩，李跋皱眉抚额，倒是想起了老头先前耗费心神易乏力头晕之说。

　　    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李跋忍住那如影随形的不适，盘膝打坐，心想着果真不能内视太长时间，再入周身合圆，按着《练气诀》的呼吸之法，继续吐纳炼气。

　　    少倾林中忽然虎啸传来，李跋睁眼而观，眺望远方，目中只见林木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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