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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葬礼


      凡人对上苍最大的乞求,无非都是生命绵延,风调雨顺……当一切的祈祷和祈愿都用尽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这一生最灰暗的时候,他们透支掉所有的悲观,却忘了,最后总会是绝望和深渊在前面等待着,因为祸患从来不是独行者。

    程秋月的葬礼,是这新的一年命运赐给沈璧君最沉痛的一场仪式,她从来没想过在程秋月面前表现出的最成熟懂事的样子是在葬礼,说来实在惭愧,程女士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她穿着漂漂亮亮的婚纱出嫁的样子,而她主张的一切从简导致程女士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没有办法完成。

    沈璧君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跪在灵堂,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程女士灿烂的笑容,心如刀割。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疲惫的眼宠溺地望着她,温柔的不得了……可是现在,她却不能睁眼了……

    “沈小姐,节哀。”向明乐是除了温羡以外来得最早的人,她是特地向医院请了假的才过来的,因为前天晚上她看到了在医院里嚎啕大哭到失控的沈璧君,虽然很诧异那天她身边的人不是温羡,可毕竟这个时候提,太过于不合时宜了。

    沈璧君起身鞠躬回礼,由于一直是跪着的,突然站起来难免有些发晕,还好只是踉跄了一下,被上前来的温羡给稳稳地扶住了。

    相继再进来的,就是孟连熹和徐家人了,温羡担心地看了看身边沈璧君,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倒是沈恒被徐湘搀着进了大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那双沧桑的眼里透着太多东西了,说不尽的悔恨,道不尽的愧疚以及一丝对过往卑鄙地怀念……

    沈璧君挣脱开了温羡的手,在他们一行人致意后也鞠了躬,对待父亲与待旁人无异。

    沈恒是有私心的,他焦虑神情早就把他出卖了,于是就擅自上了前走到沈璧君的面前,只不过是几番欲言又止。

    “叔叔,我们现在不要打扰君君吧,让她静静吧。”孟连熹是第一个察觉此情形的人,她望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沈璧君才及时制止了沈恒。

    徐湘也帮了忙,劝着沈恒退出了灵堂。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身份再和沈璧君站在一起了,当年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他们母女,现在那些多余而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就显得格外没必要。

    沈璧君在看着沈恒和徐湘离开后才整个人都失了力,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就撞到了温羡的怀里,她当然什么都懂,沈恒一开口无非就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女之类的……

    那些虚情假意,她真的早就听腻了。

    “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从前天到现在你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子会支撑不住的。”温羡从背后伸了手扶住沈璧君的肩膀,事到如今就只有他是沈璧君的依靠了,前些日子那些让沈璧君再也不要回去找他的胡话,他是永远不会说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无精打采地摇摇头,这些日子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般红肿,像是恨不得在这么短短的几天就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光了一样,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人无法控制,避无可避,都同样的在一个最高的端点把她推向了深渊去……

    沈璧君怎么都没料到,神的惩罚会这么快。

    “沈璧君……”

    “你放开我!”她终于还是做了把温羡推开这种事,看着错愕爬满他的眼睛,再到失魂落魄惴惴不安,她也丝毫没有动容,只是目光坚毅地收回自己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温羡,你走吧。”

    “你……”温羡的双眼是在一刹那红润的,他所有的委屈和失措是在一瞬间涌上来的,没有了确切的表达,只能手足无措的像个犯了错却不知存在何处的孩子,可怜巴巴地伸手拉着了她的衣袖,“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以后……”

    “没有以后了,你听不明白吗?”任了是谁也会被沈璧君这冰冷异常的神色给吓退吧,她紧紧攥着的拳头就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最明确的暗示,也是规劝自己,现在就是让温羡离开的最好时机。

    他们都说女人要是对自己狠起来,是没有什么能动摇他们的。

    温羡这一次,哑口无言,他慌张地伸手抹了眼角那滴不易察觉的眼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样子了,他的嘴唇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说的话就再次止于这里了。

    “沈璧君……”傅西川不凑巧地走进了这个画面中,打断了他们,但他的出现又很恰好地加速了温羡的离开,因为他就是温羡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啊。

    “你怎么又来了?”

    傅西川的质问充满了主人意味,仿佛和沈璧君夫妻一场的人是他一般。

    “用不着你管。”温羡的抵抗来的十分多余。

    “我还要招待客人,就不送你了。”沈璧君跟着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她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很不愉快,再回过头看了一眼灵堂,对上照片上程女士的眼时,她多期望,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能够充分明白她的……

    可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和他的碰面,都成了罪恶,程女士的离开就是这样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都怪她自私地霸占着温羡,神才会动怒,一定是她的过错,沈璧君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尽管一切看起来都想是意外而已……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意外。她同样不知道她以后得人生要怎么进行,难道她就一定要活的无坚不摧才叫神满意了吗?

    “我已经安排车去接慧芬阿姨和沈星珩了,一个从机场过来,一个从码头。”宾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孟连熹再进来的时候沈璧君仍旧是跪在地上的,沉默地低着头,双眼空洞地望着照片,一言不发。

    傅西川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想给沈璧君围,可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明显地排斥了一下,可一抬头看到孟连熹还在那里,不想穿帮被发现了,就又停止了抗拒。

    “谢谢你连熹。”沈璧君的声音略显虚弱,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奄奄一息了,可是这些天她什么都不愿意吃,失去程女士的悲伤又反复地压榨着她的内心,她已经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支撑自己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没有再抬头看一眼孟连熹,沈璧君是害怕孟连熹这么犀利的人,拆穿了她所有的计谋。

    “你做的很好啊,终于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孟连熹走后,傅西川才蹲下来,和沈璧君并肩,“看来我没有白当你的助演啊。”

    沈璧君回过头,怎么都没办法看透眼前这个人,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他,像是某种蛊惑,情不自禁的就听了他的话。

    天色渐晚些,所有的宾客才算是都离开了,傅西川也离开了,因为中途柏漫和费娜代表公司来过一次,傅西川也就同她们一道离开了。整个灵堂只剩了沈璧君一个人,她在等慧芬婶婶和沈星珩,他们再晚些就该来了。

    温羡一直都没有离开,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只是躲在门外守着沈璧君不让她发现,他的沈璧君可是变得凶得不得了,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该赶他走了。他的沈璧君现在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

    “先生,您派我查的事我已经调查过了,程夫人的车祸的确就只是意外。”林邑赶来的时候,没想到温羡已经被拒之门外了。

    温羡也只是点点头,而这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了沈璧君的哭声,那种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叫他握紧了拳头,可隔着这该死的冰冷玻璃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抱她了。

    “先生……”

    林邑是无比担心的,他站在温羡的身后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我想知道傅西川的底细,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温羡再也不忍心看下去,转身就走掉了,比起让沈璧君活在痛苦里,倒不如快点解决那个让她痛苦的人。

      沈璧君是从一张温暖的大床上醒过来的,她睁开疲惫而酸痛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刺眼的阳光,一连几天的灰暗天色实在是太压抑了,她把右手从被子里钻出来,伸出去触碰这大好的阳光,不过,阳光美好的也太虚幻了,她什么也没抓到。

    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应该在灵堂守着妈妈的吗?

    她忽然反应过来,才觉得奇怪,努力一回想只能想到昨晚她一直在灵堂跪着等婶婶和表弟,可是她实在太难过太伤心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可她又太虚弱了,哭晕了过去自己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你醒了啊。”

    正在沈璧君疑惑不解地时候,开门进来的人就是沈星珩。

    “姐你饿不饿啊?”沈星珩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他听说沈璧君很久没吃饭,就贴心地准备了稀粥,因为太久没吃饭可不能一下吃太多,要慢慢缓过来才好。

    沈璧君也不知为何,看到沈星珩的那一刻就已经是眼泛泪光了。

    沈星珩把手里的粥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再把勺子递给沈璧君,“姐,这玩意儿可是我从早上五点给你熬到现在的,我用的是小米,还给你放了红枣,快尝尝吧。”

    沈星珩尽量保持开朗的样子,和从前她见到的没差,他不想因为自己特地赶回来而让沈璧君痛苦。

    她接过了他手里的勺子,又慢慢地端了碗,沈星珩见了赶紧用自己的手给她拖住碗底,“小心烫。”

    沈璧君舀了满满一大勺的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就送进了嘴里,沈星珩熬的粥可真好喝,她终于是舒展了眉头,嘴里都溢满了甜甜的红枣味……忽然想起,从前沈星珩住在她家的时候,程女士也经常熬粥给他们喝,大概沈星珩就是从那个时候跟程女士偷师的,做的什么好吃的味道都像极了程女士做的……

    她终于是笑了笑,继续大口大口地喝粥,直到把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才罢休。

    “星珩,去灵堂吧。”沈璧君在沈星珩收拾厨房的空当就换好衣服了,只等他一起就出发了。

    葬礼后续事宜有了慧芬婶婶的帮忙,也更加顺利,程秋月是葬在公墓的,这样也方便沈璧君时常去看望她。

    后续的整个过程,陪在她身边的,除了沈星珩,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人,他突然显得卑微起来,这样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他才悄悄地把自己买来一束花,默默地放在了程秋月的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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