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离开之前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到清晨时分便停了。
浓密的雾气笼罩整个景阳山脉，两三丈远近就看不清人影，四周一片茫然。
卯时三刻，半山庭院外，慕容千帆静静的等着。
“吱呀”一声，院中左侧房门打开，赵寒煜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
两小约好今日一起走遍九峰一崖，将景阳山的景物尽数阅览，藏于心间。
此去一别经年，再回山中已不知何时。
二人沿着湿滑的小道缓缓上山。
雾气弥漫，不见朝晖，只好放弃前往天星崖的打算。
青萍峰的幽泉龙潭，六师兄张虚彦抱着小猴在此等候，三人盘桓良久，唏嘘不已。
站在幽云峰的映月潭畔，赵寒煜告诉挚友，七年间随着华阳师叔学艺的过程。
烟霞峰上，慕容千帆已是轻车就熟，愉快的回忆起年前来到这里寻找陈博，暗中嘲笑他名字的好笑事情。
二人顺道去了清风道人的洞府，赵寒煜一见师叔便大礼拜了下去。
清风道人将他扶起，也吩咐慕容千帆不必多礼。
赵寒煜说道：“师叔，弟子明晨即将离山，今日到处走走看看。经过烟霞峰，顺道来此向师叔辞行，师叔请多保重！”
清风道人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救下的少年，想着幼年时的他给了山中多少快乐，成长时的他给了众人多少惊叹，如今碍于形势不得不远赴京城，心中实在感慨万千。
他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师叔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厮杀，在这数百年里，生离死别的宗门子弟数不胜数，可是唯一长挂心间的只你一人。此去京城福祸难测，你自己须多加小心。如若听闻你在京中有难，哪怕万里之遥，师叔也定当前来援手。你且去吧，晚间陪师叔喝几杯酒便是。”
“是，师叔，弟子记下了。”赵寒煜深深一礼，说完便与慕容千帆转身离去。
走出老远，清风道人仍然站立当地静静目送。直至看不见人影，他才返回洞府继续长吁短叹。
两人来到旭日峰演武场，共同回忆起那次惊艳众人的论剑，也是令慕容千帆彻底服气的一次较技。
“赵寒煜，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慕容千帆说道，“景阳宗内门上下，谁都与你亲近，就像是一家人。而我，在益州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身边也有许多人围着，但是除了怕我，没一个和我交心的。”语气充满嘲讽。
赵寒煜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你自己不想与他们交心。”
“如果他们有你一半的好处，本少爷早就以诚相待了。都是些猥琐腌臜的货色。”慕容千帆很是不屑一顾。
“你说我是好人？”
“额，算是吧。跟本少爷一样的好人。”
“可是，话本小说中一般自称本少爷的大多都是欺男霸女的恶棍。”
“你！我......哼！不与你一般见识。”
“其实我觉得你能做一个好人。”
“当真？”
“只要你今后不再做出类似教唆我大师兄、形容藏龙空间大小、刻薄我三师兄等等事情，你是可以的。”
“我......没发现你挺会怼人的，词儿挺多啊~。”慕容千帆相当恼火。
“走吧，快到正午了。咱们沿着落霞峰走上一圈，从峰腰西侧下去就可以回到半山庭院了。”赵寒煜催促道，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走吧，回去就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二人一前一后朝落霞峰走去。
半山庭院。
宋婉辞在房中整理衣物。
李哲手拿一个白布包袱，已经走到门口。
“大师兄好。”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罗兰看见李哲，连忙问候。
“小师妹，你好。”李哲笑眯眯的回应道。
“大师兄有事？进来吧。”宋婉辞手中并未停歇，招呼李哲进屋。
“婉辞，你在帮小煜收拾行装吗？我给他带了点东西，你一块收着吧。”李哲说完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宋婉辞问道。
“小煜喜欢的酸甜味的软糖，我把给你留的分量全给他了。这一去千山万水，以后想吃都不见得能轻易吃上。随后我再给你做些。”李哲说道。
宋婉辞点点头，说道：“好，师兄有心。只要小煜喜欢，我吃不吃都无妨。”
李哲讷讷的站在屋中，看着宋婉辞麻利的收拾各项衣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已是午后。
五弟子陈博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老七梁平。
罗兰上前迎住，把师姐布置的任务告知，二人转身去林中开始忙碌。
不一会儿，吴天锤左肩扛一只硕大山猫、右手提着数只野兔打头，张虚彦怀抱小猴、头顶飞着几只妖面鸠居中，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野生动物，浩浩荡荡的来到院前。
罗兰将二人迎入院中，一干动物留在院外等候发落。
不多时，苗幻月也走了进来。
李哲领受宋婉辞的指令，叫过罗兰、苗幻月，三人一起挑选晚上的原材料。
陈博与梁平扛了一大堆的柴火回来，在院中搭起两座柴塔。
这边三人挑选完毕，余下众人除罗兰外，纷纷上前帮忙，拉、拖、绑、栓、砍、捅、劈、剁，屠夫八式无不精通。
一时间院落里，山鸡与野兔齐飞，羽毛共兽皮一色。一片混乱，乱七糟八。
赵寒煜与慕容千帆走回别院，见到如此壮观场景，无不赞叹庖厨的别样艺术与观赏性。
宋婉辞听见外间动静，探出头来招呼赵寒煜进屋。慕容千帆则回到精舍去请供奉老柯。
赵寒煜来到房中，宋婉辞指着卧榻上一堆物品说道：“小煜，将你的藏龙取出，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赵寒煜一看，满榻的行李物品，衣食用度无不齐备。他胸间一阵温暖，微笑说道：“谢谢师姐。”
宋婉辞不答话，走进里屋从柜中取出一个花布包袱，拿出来递给他，说道：“小煜，里面是当年捡到你时，包裹你的襁褓。师父看过，料定是你亲娘亲手缝制之物。他老人家曾吩咐等你长大后交还于你，并嘱咐你要妥善珍藏。”
赵寒煜连忙双手接过。
打开包袱，蓝黑色的布料上一层接一层细密的针脚。
他用手轻轻抚摸，似乎要想追寻慈母手掌残留的余温。
半晌，他抬头说道：“师姐，我会好好收藏的，谢谢你多年来保管的如此完好。”
宋婉辞笑了笑，爱怜的轻抚他的头顶。
等赵寒煜将所有的行装收进藏龙，便将他拉到榻上坐下，把自己一些尘世的经历经验教授与他。
赵寒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表示会意。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清风与华阳二道已经来到别院。
供奉老柯与慕容千帆随后也来了，老柯依旧担负提供佳酿之职，背上好大一个葫芦。
院中两堆柴火烧的够旺，“哔哔啵啵”的声音响个不停。火堆上分别放置巨大的烤架，铁钎穿着的野兔、山鸡、獐子、鹿肉等等在架上“滋滋”冒油，肉香四溢。
那只山猫被整体穿插，架在火堆上猛烈烤炙。张虚彦和吴天锤分执铁钎两端不停的翻动，以防焦糊。
宋婉辞与赵寒煜二人来到院中，招呼众人席地而坐。大伙儿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撕扯烤架上的美味。
清风道人一把撕下山猫一条前腿，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乐不可支。边啃边心中暗赞：虚彦这小子总算是靠谱一回，终于知道弄只山猫做替代品。虽然仍不及那头花豹，也算差强人意。
众人皆知“大喵”的典故，见清风师叔将山猫当做花豹一般的“泄愤”，虽当此离愁沉重之际，亦觉得相当好笑。
华阳道人在一旁冷冷相望，眼神数次散出杀机；清风道人美食当头，哪管他天塌地陷，啃他个不亦乐乎。
稍倾，众人食肉饱了五六成，便开始互相敬酒。
内门弟子先找上慕容主仆，纷纷祝愿一路平安，并再三嘱托路途之中照顾好小师弟。二人无不应允，酒到杯干。
接下来，众师兄连续找上小师弟，爱护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情真意切，惹得赵寒煜泪洒当场，大口豪饮。
而后，慕容主仆反客为主，各自找到称心的对手单独较量。
待得众人均有七八成酒意的时候，清风、华阳二道迅疾出手，连施鲸吞虎噬之高妙修为，不到半个时辰，已将众人灌得胡言乱语、酩酊大醉。只余宋婉辞、罗兰二人坐在醉鬼群中发呆。
二道细查战果，相当的满意。于是相视一笑，拂袖负手扬长而去。
宋、罗二人呆了片刻，一起起身走入灶屋。待二人出来时，一人端着一个大盆，装满清水。
二人走到人圈之内，背靠背站定，将盆中清水以“漫天花雨”之手法挥洒而出。
“啊...”
“哎哟，谁啊？...”
“下雨了！冷！...”
一阵鬼吼乱叫，众人醉眼迷离，也算醒了过来。
骚动之后，众人渐渐回神。一个个默运真元，片刻功夫便消除了酒意。只有赵寒煜还在地上呼呼大睡。
李哲向众师弟一个眼神，示意清理院中狼藉。
他将赵寒煜抱起送入卧房，帮他引导真元驱除酒意。
没过多久，赵寒煜醒了过来。
院中也恢复了洁净。
一干师兄弟在宋、罗二人玩味的眼神下，均是面红耳赤，狼狈告退。
慕容主仆也是愧疚而去。
此时已是夜半，夜凉如水。
宋婉辞站在院中，望着赵寒煜的房门，心中酸涩难当。
罗兰立于她的身侧，情绪也有些低沉。
良久，宋婉辞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对罗兰说道：“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去送你小师兄下山。”
罗兰轻轻点头，“嗯。”
二人回到卧室，不久房中的灯光就熄灭了。
只有一股无尽的离愁缭绕缠绵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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