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十五章 尘埃落定（二）
<p>丹霞抬头看着头上清月，笑得嫣然，她缓缓向荷花池的寒玉棺材走去，从腰间解下一根白练，突然，她扬起手腕，白练如风似缎很快便将寒玉棺材勾了上来。</p>
<p>她淡笑：“一切都该结束了。”</p>
<p>凤倾心看着她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只是里面再无半分神采，这让她突然想起十缎锦上那三只凤凰的眼睛，凤凰虽美，却无神采，如今想来是断了情的缘故。</p>
<p>菡萏如是……青莲亦如是……</p>
<p>楚辞抬眼紧紧凝视着她，轻轻开口唤她：“青莲……”</p>
<p>丹霞眼泪忍不住涌蔓而出，对他笑了起来：“你唤了五年菡萏，如今倒是第一回叫我的名字。”</p>
<p>楚辞眼中全是痛楚：“我一直以为你是……”</p>
<p>丹霞将脸上的纱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清雅如莲的泪颜：“我不是你记忆里的人，从来都不是。”</p>
<p>林纹绣看着她的脸情不自禁的睁大双眸，惊骇的跳了起来道：“你是青莲，不可能！！你不是摔死了么？那棺材里的那人是谁，是谁？”</p>
<p>她又惊又怕，似癫狂了一般喊叫，须臾，她安静下来，看着棺材眼中全是不可置信：“是菡萏……是菡萏……”她转头又看向楚辞，恨恨的咬唇：“原来，你早就知道！”</p>
<p>“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菡萏池对面的凤倾心突然开口：“当日我曾经验过尸身，发现她的头上创伤轻微并不足以致命，何以就摔出一大滩血迹，但未来的及验下去，成珂霂就带着楚辞来了，现在想来，原就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p>
<p>“不错。”青莲阖下双眼，轻轻道：“那个地方是我和成大哥早就选好的，姐姐的尸身原本就藏在蓬草之内，只是没料到凤姑娘突然入住，本以为计划发展不下去，没想到凤姑娘的聪慧却成全了我。”</p>
<p>楚辞抬起她的手掌，铁杵的疤痕已经淡去，掌心的红痣却分外妖娆，他用手指轻轻一拭，那红痣瞬间就消失了，他哀声道：“我原本以为真的是你摔死了，心里便想如此也好，如此便也不用在恨你了。可看到尸身手掌上划痕旁露出一颗红痣，用血没有洗掉时，才知晓这是真正的菡萏的尸身。”</p>
<p>凤倾心恍然，怪不得当时他会突然变的撕心裂肺，原来他是看到掌心的痣才认出那是菡萏。</p>
<p>青莲低头没有言语，转头看向凤倾心弯腰重重一礼，歉疚道：“对不起凤姑娘，我欺骗了你。请你不要怪我，谢谢你将姐姐的心愿完成。”</p>
<p>凤倾心轻叹一声道：“罢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p>
<p>“是啊，一切都结束了。”青莲淡笑，侧目看着楚辞苦涩道：“相公，不，姐夫，我骗你五年，你可怪我？”</p>
<p>楚辞闭上眼，他原以为是她杀了菡萏，当时只恨不得她死，可如今真相大白，对她，他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p>
<p>林纹绣疯了一般跑去过去，拉着楚辞的胳膊，失声喊道：“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五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有情，若不是贪恋，怎么会将姐姐的死讯隐瞒，取代姐姐嫁给自己的姐夫，当真不要脸之极！”</p>
<p>青莲脸上痛苦，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看着楚辞的眼，问道：“这五年，你我夫妻点点滴滴，你可曾有半分爱我？”</p>
<p>楚辞一愣，好半天，他错开视线却没言语半分，林纹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指着青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看见了么，他不爱你，不爱你……哈哈……他不爱你……”</p>
<p>青莲仍然盯着他，带有一丝企盼，好半天，楚辞缓缓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菡萏……”</p>
<p>青莲眸子黯淡下去，脸颊淌出了两行凄楚的泪水：“也好，如此我便成全你。”</p>
<p>说罢，她抬手推开寒玉棺材，菡萏面容安详，似乎是安稳睡着了。</p>
<p>“五年前姐姐突然撒手人寰，临终前她说，情之所爱，一生独一，她不愿与你做妾，宁愿带着那份倾心而去，你一直不懂她。”</p>
<p>楚辞踉跄一步，有什么在心上猛地碎裂开来，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p>
<p>青莲回眸看他，含笑道：“你好生待她。”</p>
<p>“什么？”楚辞睁开眼诧异的看着她，见青莲对她笑得灿烂，似乎是他们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之时，她对他笑得那般明艳，那时他便说过，她的笑就像黄昏里碎金的丹霞。</p>
<p>丹霞……</p>
<p>突然，青莲抬起手，一抹寒光刺痛了楚辞的眼，还未待他回神的瞬间，刀子猛地捅进了她的身体里，瞬间胸前全是盛开的血花。</p>
<p>迸溅的一滴心头血流入菡萏的口中，神奇的事发生了，菡萏的身子渐渐回暖，脸色也渐渐红润。</p>
<p>而青莲的身子瞬间萎靡瘫软，楚辞一把抱住她，她在他耳旁说：“生不逢时， 爱不逢人，皆是命数强求不得，楚辞，你我此生缘已尽，愿来生你我再续百秋，可好？”</p>
<p>他好像很冷，连身子都抖了起来，没说话，张了张口。</p>
<p>似乎是周边声音太大，那池水里鱼儿太闹，耳边缠弄的风声太大，人群喧闹之声太嘈，以至于把他的言语淹没了。</p>
<p>青莲听不清他的话，只看到他隔着眼中泪水看着她，有心疼，有痛苦，有悲伤，有悔恨，甚至，是看到姐姐尸身时的撕心裂肺。</p>
<p>血在她胸口顺着流下，青莲的面色越发苍白，她笑了，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然而在她与他分离的瞬间，却有个声音再次传来。</p>
<p>“好。”他的声音，终于让青莲听到。</p>
<p>足够了。</p>
<p>“不！青莲……”楚辞不知心底是个什么滋味，似乎有什么把他的心硬生生剐成一片片碎片，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浓情蜜意，她的一颦一笑，那么清晰，都在他脑中不断的闪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懂了什么……</p>
<p>晚了……</p>
<p>“莲儿……”寒玉棺材里的菡萏突然坐了起来，诧异的看着楚辞怀里的青莲，眼泪簌簌而流。</p>
<p>“菡萏，你……”不仅是楚辞，厅内众人都惊了一跳，菡萏竟然死而复生了。</p>
<p>“有何惊奇，她不过是服了我的回魂散。”房顶突然站着一位拄着拐的白发老妇，眼睛矍铄的看着众人。</p>
<p>“亲奶奶……”司映惊喊出声。</p>
<p>老妇人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看着楚辞怀里的人儿，轻叹道：“真是个痴情女，五年前她跪在我的屋前苦苦哀求我救菡萏，愿意以命来换姐姐的命，只可惜，服下回魂散须得昏迷五年，才可用心头血唤醒。于是她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替姐姐出嫁，想着五年后菡萏醒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换过来，可惜。造化弄人！”</p>
<p>楚辞看着怀里的青莲，暗自饮恨，嘶哑着嗓子悲恸道：“你怎么这么傻……”</p>
<p>老妇人摇了摇头：“痴儿……”</p>
<p>说罢，手一摆一勾，青莲便落在她的怀里，楚辞大怒，撕心一般喊道：“你要做什么？”</p>
<p>老妇狡黠一笑：“她生前答应过我，尸身给我的灰蛇裹腹，如今该是她兑现誓言的时候了。”</p>
<p>“不，你不能这么残忍！”楚辞似乎疯了，血红的眼里全是泪，他跪在地上祈求道：“我求你，将她还给我，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你不能毁了……”</p>
<p>菡萏亦跪在地上，哭泣道：“我愿用生命换我妹妹，老人家，求你。”</p>
<p>那老妇悲悯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一点踪迹都寻不到。</p>
<p>“不！青莲……”</p>
<p>——</p>
<p>凤倾心回到房间，心口已然很疼。</p>
<p>她与她一样，多么可笑的痴情。</p>
<p>“凤姑娘……”</p>
<p>凤倾心闻声转头，见一道虚空的鬼影飘在她眼前，她眼泪就那样流出来。</p>
<p>“青莲……”</p>
<p>青莲笑得洒脱，道：“如此我也轻松了，该为我开心才是。”</p>
<p>凤倾心摇了摇头，情之所绕，缠的不过都是女人的心。</p>
<p>手腕一转，魂瓶于掌。</p>
<p>“你想让我替你完成什么？”</p>
<p>青莲摇了摇头，道：“我想要的，你都为我完成了，如今倒是别无所求。”</p>
<p>说罢，轻轻启唇，一道情魂倏地窜进瓶腹里。</p>
<p>凤倾心眼中腾起水雾，看着她缓缓消散，直至虚无。</p>
<p>——</p>
<p>忘尘在灯下轻抚铁索，凤倾心在门口看着他的侧影突然道：“忘尘，你早就知道万千山就是凌巧匠的后人，一开始就为了铁索而来吧。”</p>
<p>“重要么？”</p>
<p>凤倾心失笑，什么相欠相助，画舫誓言，塔下相拥，都是假的，他没有心。</p>
<p>“不重要了。”</p>
<p>——</p>
<p>楚辞疯了好久。</p>
<p>菡萏带着青莲的遗物去了远寒寺，物是人非，他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爱她的人，她也不是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了……</p>
<p>青灯古佛燃香相伴，让记忆缱绻成一个煽情的句子吧……</p>
<p>后来，许久之后，凤倾心在别人口中听说，楚辞终身未娶，后来，他最喜欢一人在黄昏落日里看着漫天红艳的丹霞。</p>
<p>就好像红盖头里娇娘的笑靥如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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