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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师父睡哪都行


  早年间,世上人烟稀少,阴气重,阳气梳,妖魔邪崇容易成气候,只是有了道行之后,他们还得过关。

  这个关,可能是找人,得人几句善言,要么就是过个劫难,走水下山,畜生过了这个劫数,就能成仙了。

  山里多怪闻,苏集里也有个老猎户,总喜欢跟村里的娃子讲早年间的经历。

  老榕树头下,七八个孩子,坐在一边听这熊一样的老头讲这些怪事。

  现在在讲人绒婆太的故事。

  这个故事还全国流行,在别的地方好像叫虎姑婆。

  两姐弟在家,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跟子女说,你们两姊弟在家,晚上怕黑的话就去喊婆太来陪你们睡。

  到了晚上,两姊弟怕黑,就跑到外边大喊,婆太,婆太,阿妈出去了,我和弟弟怕黑,你来陪我们睡啦。

  山另一边的人绒婆太听到,就扮作他们婆太,黑麻麻地去了两姊弟家。

  晚上睡鸡笼,姐姐发现不对劲,弟弟被吃了,姐姐爬上了阁楼……

  这个故事听多少遍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榕树旁很热闹,因为已经不只是村里的稚童,山里一些小妖怪全都跑出来后。

  他们也不害人,风无理也不管,一些妖怪他小时候还见过。

  他管害人的。

  那老猎户穿了件白背心,拿了瓶烧白,细细抿了一口,瞥了他一眼。

  山里气温低,十月中旬山风能透骨。

  风无理拿出手机,瞬间成了吸引孩子的大杀器。

  “叔叔,你这手机有没有游戏的?”

  “叫哥。”

  “哥哥,这个是什么?”

  “是游戏。”

  “唔……我叔叔都会给手机我玩的。”

  风无理点开了王者,在他们围过来后,站起来玩。

  全都急了。

  他沿着村子走了一圈,遇到很多小时候熟悉的东西,也驱赶了不少带着恶意的妖怪。

  “是傻春!”

  一个小胖指着那边一个呆头呆脑的男人,那人听到有人喊自己,看向这边傻笑。

  这群孩子就跑过去欺负他,或者说和他玩,但语气都是嘲笑。

  六点刚过,山里天黑的晚,天色是红黑一片,有点渗人,但山里人也习惯了,不以为然。

  用歪瓜裂枣形容小孩子确实不太恰当,但是这群孩子确实像长歪了,全都奇丑无比,歪眉毛斜眼睛,龅牙嘴冲天鼻。

  谁要看见了这么一堆邪气的小孩,准吓个半死。

  因为他们不是人,都是妖怪,或者说曾经是人,但都是夭折的孩子。

  一直就没什么人在听老猎户讲故事,他的观众里,人就风无理一个。

  有村民经过,看到那个傻子又在那里跟空气玩,有人语气嘲弄地喊了他一声,问他吃饭没有,他就傻笑,也不会回答不会说话。

  老猎户又抿了口酒,“你是……苏小欣的儿子吧,以前好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都那么大了。”

  他把烧白递给风无理,让他也喝一口,风无理摇摇头。

  其他小妖怪也散去了,山里阳气不足,被那么多妖怪一冲很容易生病,喝烈酒可以壮阳。

  这些都是他们这种山人的妙计,不成系统,但经验在身,也能应付一二。

  他自顾自说:“我儿子小时候进山里玩,遇到鬼打墙,也不知道是不是鬼打墙吧,反正出不来了,他说后来遇到一个打扮跟以前夫子一样男人,他拉着我儿子手,教了我儿子看清山路的办法。”

  “后来能看清了山路,也能看清山里的妖怪。”

  “我儿子又回来教给了我。”

  风无理不置可否,那个夫子打扮的男人,估计就是升卿了。

  他狠狠灌下一口酒:“最近这些邪祟都不知道怎么了,全都往外边冒,晚上别出门吧。”

  风无理看着那边,被一群歪瓜裂枣的小孩子围着那个叫傻春的村里傻子,一轮惨白的月高挂枝头。

  他回头看了一身肥彪的猎户:“你这酒下肚,能吃出酒味吗?”

  男人一惊,瞪大眼睛看他。

  “你肚子里有只小东西,回去后拿用个大海碗,装上碗清酒,盯着酒看,能解你现在状况。”

  猎户恶狠狠盯着他看。

  风无理就不说了。

  引他到这里的不是这些小东西,是他肚子里那只酒虫,要是不抓出来,等那酒虫弄死了猎户,跑到别人身上,这村子就那么大,迟早到选到舅父家。

  人有好人坏人,妖怪自然也要善类,不善类,只是在城市里大摇大摆的,多是善类罢了。

  害人的妖怪,更多。

  他走到那边去,跟那些小家伙不要去欺负那个傻子,快回山里去,不然就把他们全超度了。

  “叔叔,什么是超度?”

  “叫哥哥。”

  “哥哥,什么是超度。”

  风无理抹了抹脖子,一群丑不拉几的小家伙全哭着吓跑了。

  风无理很满意。

  扭头问这个叫傻春的男人,那么晚不出来怎么还不回去。

  这人也是真的傻子,话也不会说,就是在那笑。

  “他们下次来欺负你,你赶走他们就行了,学我这样,弹在他们脑门上,他们痛了就不敢再来欺负你了。”

  风无理拇指按着中指,对着他脑门做了一个弹脑门的动作,但是没碰到对方额头。

  他听了风无理的话,就指着对方笑。

  风无理一脸无奈,什么也不懂还真是快乐。

  这傻春也四十来岁了,风无理在村子里住了小半年,当年和他是苏集两大傻子,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

  如果没有王西楼,他现在是不是还坐在村头槐树下。

  猎户听了风无理的话,摸着黑乎乎的山路回了家,斟了一大碗酒,摆在桌子前。

  他媳妇进屋点开灯,看着屋子里坐了个人,吓了一跳,骂他他好像听不见,看着桌子上的酒,那模样跟中邪了一样。

  “你别管,回房去。”

  媳妇被赶走后,他看着桌子上那碗酒,闻不到一点酒香,双目看成斗鸡眼,脸有些颤,一滴汗在鼻子前流了下来。

  忽然,他脖子一粗,什么东西要涌上来,猎户嘴巴鼓成癞蛤蟆,一滩脏水呕了出来,嘴角拉着丝,一条拇指大的蛆泡在了那碗酒里。

  一时,满屋飘香,酒气肆意!

  若是风无理在,一定咂舌,好大一条酒虫,长见识了长见识了,这酒虫躲到嗜酒如命的人肚子里,人喝酒就没了滋味,那叫一个要人命哟,可是取了出来之后,这酒虫就是个宝,泡在水里,能让水变美酒。

  他喘着粗气,硬着脖子,起身去拿起匣子里的土枪,刚刚那个男生模样就在眼前。

  那年两父子的对话浮现。

  “儿子,你这是遇到神仙了。”

  “神仙?”

  “对,这是真神仙!”

  “山里有神仙?”

  他找那个山里的东西,找了整整三十年。

  他要把东西找出来,一枪毙了!

  忽然,屋前有了些许动静,但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个黑影。

  他如惊弓之鸟,把土枪瞄准前面黑影,近了一看,是自己儿子跟着回来了,吓得他连忙把枪收了起来。

  猎户还在喘着粗气,他儿子进屋,跟他错身而过。

  就在要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定住了脚步,伸出手,在他脑门弹了一下。

  他一愣

  傻子就在那傻笑。

  老猎户放下了枪,在那呆坐着。

  屋子的旧灯泡黑魆魆的。

  溜达了一圈,跑到村子里的这些小可爱们都处置得差不多了,风无理回舅舅家。

  还没进门,风无理看到王西楼穿了件大袄,揣着手坐在门前,一副村口大娘的模样。

  “你这大袄哪里来的?”

  “舅舅给的啊。”

  “你叫什么舅舅,几百岁人了,不怕把人喊折寿?”

  “多少岁人了?”

  “几百岁人了。”

  “再说一遍?”

  “……”

  “大点声啊。”

  几百岁人了!

  风无理在心里狠狠地又说了一遍。

  他语气不满道:“进屋吧进屋吧,风那么大,等一下吹得你脸都干了,在外边坐着干嘛,看你冷的。”

  王西楼一下又没那么气了。

  任由小徒弟推搡着回屋。

  咧着嘴笑抱着他胳膊,客厅里舅舅舅妈都在看电视呢,风无理挣扎。

  已经进到里屋。

  看到他们俩,舅妈就在嗑着瓜子笑得像狐狸,舅父目不斜视看着电视。

  舅妈拍拍手:“哎,小楼啊,我给你拾掇一下那屋子,他两个表姐很少回来住,床套还没入。”

  “诶,我自己来就行,借住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还麻烦您!”

  “去去,什么不好意思的。”

  今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山里的秋风像刮骨的刀,一进屋,隔着一扇门,呼啸的风声和海浪般的叶子声都关在门外。

  门内只有播着肥皂剧的大罗马电视机,亮堂的白灯,八仙桌上冒着白烟的茶,墙上的吊钟滴答响。

  风无理挠了挠头,在一边坐了下来。

  “无理,你妈也在郡沙来着。”

  风无理点了点头,“有见过面的,她在南大当老师。”

  舅父脸色舒缓了点:“见过啊,她比你还少回来,脾气也倔。”

  风无理轻笑。

  感觉苏小欣在他口里,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忽然觉得无比放松。

  外婆外公在他有记忆以来就走了,舅舅一个人拉扯三个弟弟妹妹,后来又把他接回来住过一段时间。

  那半年不长,却独占一份回忆。

  他问风无理最近怎么样,语气平缓。

  “很好。”

  “比小时候要话多了啊。”

  “嗯。”

  “以后打算做什么,当道士吗?我听说要道士证,当道士也没什么不好的,不偷不抢干什么都好。”

  “不当。”

  他解释:“上个大学毕业后攒点钱,到时候在郡沙开个小店面。”

  开什么店风无理还没决定,想过开猫咖,或者书店,花店,赚不赚钱无所谓,王西楼开心就好。

  “舅舅帮你出点。”

  “那肯定不用的。”

  两个大老爷们,什么都聊,又问起搞什么课题要往山里跑,书读得怎么样倒是不在乎,自己活得明白别糊里糊涂就行,讲着讲着就要给风无理塞钱了。

  又过了会儿,王西楼脚步轻快出来,舅妈倒是回房睡了。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嚷嚷,三人出门去,见一男一女,背着登山包,风尘仆仆。

  舅舅好像认得二人,道:“你们从山里出来了?”

  两人看到风无理和王西楼,山里头见到两个这么好看的男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出来了出来了。”

  那男生讪笑:“守了几天也没拍到要拍的木狗,今晚风太吓人了,就先出来了。”

  一说,风无理才知道,原来是外边来山里的,要找野生动物拍摄的。

  男的叫李长安,一米八,修了个寸头,女的叫陈亲亲,一米五出头,脸上有点婴儿肥。

  “今晚确实风大,树都要吹歪了。”

  “老乡,咱就是说,今晚这风太大,帐篷都吹走了,想着能不能在您这借宿一晚……”寸头挠着头,呲溜着牙,有些腼腆:“咱肯定给钱的。”

  这村子到下面镇子,得有十几里山路,而且路上一点光都没有,可真的是荒郊野岭了。

  “这……可是家里也没空房了。”

  “有啊,我跟无理挤一房就行了。”王西楼提议。

  舅舅都不好为难了,这闺女倒贴也太厉害了,最终也同意这两个大冷天进山的小年轻。

  两人连连道谢。

  风无理无奈看了小僵尸一眼,王西楼一脸无所谓耸耸肩,见这人还看着自己,给了他一肘子。

  晚上大家都去歇息了,今晚山风鼓吹,穿过某些地方引起呼啸声,真的像凄惨凌厉的鬼叫。

  寸头男人进了房,脱下卫衣,长呼了口气。

  “今晚终于不用睡外边了,真的那风吹得我身心煎熬。”

  小个子女人已经瘫在床上了,眯了眯眼睛,忽然睁开眼道:“感觉到了吗?”

  “啥?”

  “这村子里的妖怪,全都不见了。”

  寸头男人一愣,细细感知了一番,也发现了,跟前几天遍地的妖怪,现在这村子干净得不得了。

  “乖乖,那么多邪祟,全给赶走了,什么牛人来过这里?”

  “公司的人来了?怎么一点也没感知到?”

  “咱住别人家,不会给人家造成什么麻烦吧?”

  “守夜吧,我守前半夜。”

  “唉,劳碌命。”

  “老叔那外甥还真帅啊,有种禁欲系的感觉,真帅。”

  “……”

  “什么眼神,确实帅嘛。”

  ……

  另一边,风无理看着在那扑地铺,准备睡地面的王西楼,一脸无语。

  “你睡床啊,师父睡地上就行。”

  “师父无所谓的,反正你肯定得睡床,师父不给你睡地上的,右皇肯定也不准你睡地上,师父睡哪里都行。”

  “师父是僵尸又不怕冷,地就是硬了点而已,无所谓无所谓。”

  “师父睡哪都行。”

  风无理叹了口气。

  “一起睡床吧。”

  王西楼挑了挑眉,脸上浮现不太情愿,看着自己铺得那么漂亮的地铺。

  她这都铺好了。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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