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家人
六月初夏，太阳开始变得毒辣。
空气中翻涌着滚滚热浪，即使如此，街上行人仍旧不少。
京市某家教育机构内，走向三楼的楼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个西瓜头的男孩和一个女人推开了门。
到了补习班外面，女人拉住男孩。
“别再跟人起冲突了知道吗，”她说，“要和人友好相处，有些小事别太计较，要大方一点，这样才能交到真心的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男孩不耐烦地打断她，“下个星期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可以一个人过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总因为这个来笑我。”
听到儿子的话，汤红莲无奈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男孩的背，“知道了，进去吧。”
看着孩子进了教室，她照常来到机构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等候。
想到儿子那番话，汤红莲的脸上满是愁容。
虽说六年级的孩子已经可以独立外出上课，但自己送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把这一部分剥夺掉，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想到这，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喝完她猛地一咳嗽。
这苦东西，喝了这么多年她都还是不喜欢。
咖啡厅里没有多少人，汤红莲拿出手机摆弄。点开视频软件，随便刷一刷都是教育专家对孩子行为的解析。
她看得很认真，甚至有些看起来很有道理的心得，她都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做记录。
厚厚的笔记本，起码写了一半本。
半个小时过去，汤红莲看着两页满满当当的育儿心得又被记录在册，心中倍感满足。
正当她准备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学习时，她的身后传来拉椅子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馨香传来。
汤红莲只是分神了一下，便重新打开短视频软件开始看了起来。
“是啊，我做母亲的肯定得为孩子多考虑。他爸现在是发达了，但保不齐哪天心就飘了。我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万一以后离婚了，我也不至于让孩子的教育这一块苦着。”
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汤红莲不自觉将手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教育资源都是花钱买的。小孩子之间的学习竞争越来越大，没钱就没资源，从起跑线上就落后人家一大截。”
“就像你说的，越早做打算就越好，”那女人继续说，“我当初还好是听了你的话，买了教育基金。这不昨天刚收到了一大笔满期金，这手上有钱回家说话都有底气多了。”
听到这，汤红莲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掉，身体也几乎要靠在了那女人身上。
“真不能再多投一些吗？我现在手上还有点闲钱，你帮我再说说呗。实在不行你把她约出来我请她吃个饭，正好我也想谢谢她呢。”
“行，你把号码报给我吧，我亲自跟她说是要好一些。”
女人挂掉电话后，汤红莲的身体便慢慢地移了回来。
过了好一会，椅子挪动的声音再度传来，
汤红莲没忍住好奇转头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些什么。
半晌，汤红莲慢慢收回了视线。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味道还是那么苦。
放下杯子，她重新翻开笔记本，看向角落里的那串手机号。
犹豫了许久，她拿起手机，在短视频软件的搜索栏里输入教育基金四个字。
等到了傍晚，气温稍稍降下来了一些，景岚才去办理佟兆英的出院手续。
她正等着工作人员做最后的费用结算，包里突然传来消息提示的声音。
她没有着急去看，将手里的手续办完以后，才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那台不常用的手机查看消息。
她点开请求添加联系人那一栏，一个头像为小男孩照片出现在屏幕里。
景岚点开了那个头像，男孩的模样比陈宽给自己的照片要瘦一些，但人确实是那个人。
她还以为这第一波试探对方不会那么快上钩，结果倒是真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来，这汤红莲对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返回上一页，景岚并未通过她的申请信息，而是打开闵心然的对话框示意她继续见缝插针地给汤红莲洗脑。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病房。
屋内，佟兆英的亲人都还在，她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进去。
虽然说她的亲人们都并未因为这些事指责自己，但不知为何，景岚就是不想去面对他们。
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外人和亲人之间的壁垒，是她无法翻越的鸿沟。
等了小半会，听到佟兆英在问她怎么还没回来时，景岚站起身走进了病房。
“手续办好了，”她说，“现在要走了吗？”
“表姐，现在正好也到了晚饭的时候，不如先去外面吃个饭再回去吧。”一个女人说。
“是啊，咱们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一男人说。
佟兆英看了眼景岚，发现她只是低垂着眼站在一旁，“不了，医生说出院以后饮食要格外注意，下次吧。”
听到她不去，几个亲戚又劝了几句。
佟兆英刚准备说话，就听一旁的景岚说道：“主任，您跟叔叔阿姨们也好久没见了，还是去吧，稍微吃得清淡一点就好，不要紧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到了楼下，景岚找了个晚上有约的借口提前离开，并未跟他们一起去。
车子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不知不觉间，最后竟停在了胡同口。
景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只觉得那个屋子太空，回去也没什么好待的。
因为每天有玲姨过来打扫，院子里很干净，许多花都已经开了，庭院的风景倒是在蝉鸣夏夜里独一份的安静。
来到东厢房，桌子上还摆着上次她和佟兆英未下完的棋局。
景岚坐在了黑棋的一侧，捻起棋子刚要落下去，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开门的声响。
她心中起疑，放下棋子去到了庭院，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佟兆英，对方看见她的出现似乎也很诧异。
景岚忙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吃完了就回来了，你不是跟人有约吗，怎么没有回家？”
“我…”景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闲的没事，想过来坐坐。”
佟兆英失笑没有再继续深究她编造的理由。
“吃饭了吗？”
景岚摇头，但随即就发现自己的谎言好像露了馅。
但佟兆英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说道：“我不在家这么久，家里估计没啥吃的。”
“我待会回去吃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回去你也是随便搞一点，”佟兆英从椅子上站起身，“出去吃吧，正好我也去走走消消食。”
景岚拗不过，便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晚上的风不大，却吹起了城市的车水马龙。
配合着佟兆英的步伐，两人走得很慢。
“今天怎么一直在病房外面等着不进来？”
“啊？”景岚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时候？”
“去办手续的时候，我想你肯定是早就办完了，但一直在外面坐着没有进来吧。”
景岚心中一惊，主任这是看监控了吗？
怎么知道得这么一清二楚。
“你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佟兆英给她解释，“我一提起你你就来了，你以为不好猜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为什么不进来呢？”
“就觉得您和他们聊得正开心，”她说，“就想让你们多聊会。”
佟兆英听出她语气里的怅然，“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景岚咬着嘴里的软肉，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所有人都能看穿她掩藏的情绪。
杜鸣彦是，佟兆英也是。
她咬着嘴里的软肉，闷声说：“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外人，但我确实也是个外人。”
“所以你才找借口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景岚轻轻嗯了一声，“我毕竟是个外人，你们自己家里人吃饭，我去了不太好。”
听她一口一个外人，佟兆英眼里露出心疼。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回来吗？”
“为什么？”
“我和他们太久没见了，表面上看大家都其乐融融话话家常，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在努力维持着一种温馨和谐的氛围。”
“这样太累了，我不喜欢。”
“我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佟兆英柔声说，“散散步，聊聊天。”
“景岚，你知道吗。这是我和他们永远也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只有和你一起，我才能有这短暂的惬意。”
她的话让吹在她身上的风变得温柔，景岚眼神微动。她突然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些什么话，都难以出口。
憋了好半天，她才开口问：“那您不是都没吃饱？”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佟兆英失笑。
“是啊，所以赶快走吧，小心肚子都要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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