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鱼腥味
这场调查持续了两个月。
因为杜鸣彦的供认不讳，洪永华以及京市几个有名的企业家都将面临法律的审判。
只是影响太过恶劣，所以他的庭审没有被公开，只公布了庭审结果。
种种罪名累计在一起，最终他将面临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景岚关掉了手机，她靠在窗前眺望远处的街景。
没有阻挡，京市的风景一览无余。
恰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吴佳琳推开门，“姐，有你的快递，我给你拿上来了。”
“好，谢谢。”
等门关上，景岚拿起剪刀拆开了盒子。
一个U盘和一张纸片。
看着U盘，她眼皮一跳。
插进电脑，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她点开视频，在看见画面的第一眼，她按下了关闭键。
景岚拿出手机拨通了纸片上的电话。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要做什么？”
“把她从这件事里撇干净。”
施柏寅的声音格外认真。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景岚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
关素琴，他的母亲。
洪永华的倒台他弟弟自然也逃不脱制裁，而关素琴作为他弟弟的妻子，她的账户也被调查到收过贿赂。
所以不管她知不知情，她的确是脱不了干系。
现在她本人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整天被关在家里受警察监管，等所有的调查结束，结局也很大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那个视频你应该看到了吧，如果你拒绝，这个视频就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你母亲所谓的意外恐怕也会被翻出来重新调查了。”
景岚深吸一口气，又来威胁她。
“那我怎么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再来用这个视频威胁我。”
“如果我要威胁你，我早可以寄给你，不用等到今天。”
理是这么个理，他疯归疯，人还是挺讲信用的。
不过她还是得留个心眼，关素琴能救，但把柄还是得拿在手里。
“好，我会让她平安无事的。”
电话那头，他似是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别让她知道是我做的。”
听到这句话，景岚微微怔愣，等她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挂断。
施柏寅看着手中的手链。
那是那晚她遗留下的手链。
看着那片火光，他终于从自己编织的谎言中醒了过来。
她说的对，他的幼稚行为从来不是什么报复，只是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孩子而已。
他渴望母亲的爱，即使她从未爱过他。
他的存在，只是她人生的意外罢了。
机场的广播响起，施柏寅翻过了手掌。
手链落进了垃圾桶。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一个星期过后，关素琴发现那些守在她家门口的警察全都已经撤离，而她也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再去警察局被审讯。
她将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开门正要出去时，门口却放着一个小盒子。
她弯腰捡起盒子，打开一看，是那枚早已经消失的水滴钻石戒指。
她没有拿出那枚戒指。
暗黑无光的垃圾桶里，被抛弃了一个孩子。
又过了三天，景岚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去赴约。
来到监管所，签好字后工作人员为她打开了门。
女人坐在床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岚走了过去，“任女士”
任慧芊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眼睛又撇回了窗外。
“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景岚没有在意她随意的语气，在房间角落拿来一个椅子坐下。
“带烟了吗？”
她面对着阳光，让人看不清憔悴的模样。
“我不抽烟。”景岚说
“啧，白叫你来了。”
“那我走了。”
说着，景岚便要站起身离开。
“景岚，我还以为我真的有机会会叫你一声杜太太呢。”
任慧芊的话让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好像对这个称呼很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任慧芊歪着脑袋，“我以为所有人都不会是例外，所以就一直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但是景岚，你为什么偏偏就要让我醒过来呢？”
她的语气很平淡，直到最后的质问情绪才有了一丝波动。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就算没有我你也早已经厌倦了洪太太的生活不是吗？”
“只是你不愿意脱离这个称呼给你带来的好处和荣誉，说到底，你应该怪你自己虚荣得不够彻底。”
任慧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忽然，她站起身，朝着门口的铁栅栏走了过去。
“有没有人！”
她用力拍着铁门，声音吵闹又刺耳。
不一会就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呵斥她，“干什么！这里要保持安静懂不懂！”
“有没有烟，给我一根烟。”
工作人员听到这个要求，脸上尽是不耐，“你当这里是你家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下次再干扰我们正常工作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我可是市长夫人，你一个小小警卫员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市长夫人？”警卫员嗤笑一声，“市长都进去了，你这个市长夫人算老几啊，等着吃牢饭吧你。”
“你……”
任慧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只手从她旁边伸了过来，“警卫大哥，麻烦你去帮我买包烟吧，剩下的就当是给您的辛苦费。”
警卫员左右看了看，遮遮掩掩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钞票。
“行，”他瞪了任慧芊一眼，随即谄媚道，“你等一会哈，马上给你买回来。”
等警卫员走后，任慧芊恹恹地从门边又走回了窗边的椅子上坐着。
景岚明白，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会遭到羞辱。她只是想让自己清醒，彻底地清醒过来罢了。
没多久，警卫员的烟买了回来，景岚打开烟盒抽了一根递给她。
任慧芊将烟放进嘴里，就着她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烟味很冲，但景岚已经习惯了。
“谢谢。”她说，“为了表示感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不等景岚接受或者拒绝，任慧芊就已经将秘密说出了口。
“我不是什么京市人，我的老家在一个小渔村，”她吐出一口烟，在阳光下似一层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从小到大我身上都沾满了鱼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到大我没少受别人的白眼。”
“自从来到京市后，我就越来越恨那个渔村，恨它为什么给我带来一身恶臭，让我怎么也融不进这个地方。”
“所以在嫁给洪永华之前我只给他提了一个要求，销毁我和我的家人在渔村的所有信息，让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京市人。”
“但是信息能销毁，人的记忆又怎么能销毁，就算我已经成为了人上人，可我骨子里的鱼腥味还是时刻提醒着我，我不过是一个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乡巴佬而已。”
说完，她笑了一声，似是苦笑又像是自嘲。
“你说，人这种东西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以前我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可现在我却整天沉溺于这种优越感无法自拔。”
“我曾无数次地唾弃过自己，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我讨厌那个小渔村。”
一根烟燃尽，烟雾还未散去。
“我说完了，”她理了理头发，“你可以走了。”
景岚看着烟雾中的女人。
可悲，又可恨。
“告辞。”
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可突然，身后又传来了任慧芊的声音。
“景岚。”
她停下了脚步。
“抱歉。”
门关上，任慧芊在窗边坐了许久。
直到日暮落下，光与影割裂了她的脸庞。
她站起身，想要去开灯。
可在经过景岚坐着的那个椅子时，一盒香烟留在了那里。
只有香烟，没有打火机。
她伸手又抽出了一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
没有尼古丁的焦香，只有鱼腥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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