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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医者仁心


第一波轰炸结束后,一直没机会做点什么的阿尔罗德斯,找到了城里新建立的治疗中心并在那儿帮忙。这也是治疗师派森建立的治疗中心。

  虽说是新建的治疗中心,其实原址就是个大号地下室,平时用来存放粮仓里放不下的粮食。派森找到这里的时候,里面还有大量没转移走的大米。

  派森用通讯告诉队长这里的情况之后,这里的大米都被搬走了。随后他在被清空的地下室摆上手术床、设置好问诊区和包扎区。

  然后,在各个区域间挂上每两小时换洗一次的白床单,就是这里仅有的医疗条件。因为他能随身携带的也就这点东西了。

  刚开始派森是这里唯一的治疗师,他遇到阿尔罗德斯后随口说了下情况,阿尔罗德斯马上就开始帮忙。阿尔罗德斯不懂医疗,但他体力很好,往这里转运了许多伤员和物资。

  在此过程中,阿尔罗德斯也将新治疗中心的位置告诉了许多人。于是越来越多治疗师带着药剂和工具来到这里。这个地下室绝不是正式的治疗中心,但在他们的努力下也可以医治伤者了。

  除了大量魔力核心受损、无药可救的伤员,被塌陷的墙壁压断肢体、被房屋废墟掩埋而遍体鳞伤的人也有很多。更多人则仍然被压在废墟下,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

  被压断的肢体需要手术。开刀后将断开的骨头用铁钉钉在一起,然后缝合伤口、打上石膏,等骨骼自行生长到恢复原样后再拆开石膏、取出铁钉。

  有三分之二的治疗师在外面施救,这里的手术基本上是由派森,和其他几十名治疗师执行的。被压伤和砸伤的伤者太多,治疗师们基本上做不到各司其职了,各学科都在干骨科的活。

  阿尔罗德斯觉得,派森是个坚强的人。尽管派森才二十岁,穿着这里最小的一件白大褂,还老是因为连续手术要饿着肚子干体力活——往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也就是骨骼里砸铁钉。

  阿尔罗德斯这辈子见过的血肉和废墟,都没有这周这么多。他相信其他治疗师包括派森也是一样。但派森很坚强,一句泄气的话也不说。反而经常把“我的伤员需要我”挂在嘴边。

  “这不一样,阿尔罗德斯。我当然知道战争很危险,可我学医不是为了让自己一个人活。”派森告诉他。

  “但你刚满二十岁。”阿尔罗德斯说,“你的人生刚刚开始,就老是饿着肚子在血、断肢残腿和废墟里打滚。”

  虽然阿尔罗德斯也是这样,可阿尔罗德斯毕竟被神之剑选中了。他对这场战争负有责任,但派森没有。派森只是个城市治安队里的治疗师,还远远不能为整个世界负责。

  “你不也是这样吗?”派森摇摇头说,“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冒这份风险。但就我来说,我可不愿意在这么多伤者面前脱下我的衣服。”

  派森看向他的白大褂。这是治疗师的制服,在胸前也就是心脏那儿的位置有个醒目的红盾牌——罗斯诺大陆通用的医疗标志之一。

  他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他所知道的是现在有很多人需要他。治疗师在专门的治疗学院学习到二十岁,十年寒窗,一年二十次考试都必须满分,才能拿到这件量身定制的白大褂。

  它是这个世界的行医执照,是治疗师们的骄傲。这身衣服象征着健康、生命和医者仁心,正是它让派森饿着肚子也去救人。他想向大家证明些东西。

  /

  第二波轰炸带来了更多伤员。粮食储备被毁让派森想起了自己从这个地下室清理出去的粮食,他告诉巴德尔可以把它们炒制成干粮分发出去。

  “你说得对,派森同志。”巴德尔回答道。那时他正站在城墙上,一边启动身边的剑砍向魔兽,一边看向派森的通讯阵。

  “顺带一提,刚才尼尔兰森和黑泽渊回来了,他们带回了艾特伦那个魔法阵的位置。”巴德尔说。这时他就准备组织一支小队去摧毁它,免得艾特伦一直制造伤员和废墟。

  干粮是必须要炒制的。问题在于这些干粮够不够吃,必须优先考虑城内老弱妇孺的生存问题,确保他们的粮食供应。巴德尔告诉派森他会尽快派人去炒制粮食,但他现在有点忙。

  “明白,队长。”派森结束了通讯,便提起药剂箱跑出去做搜救。因为他们是轮班制,上一批出门搜救的治疗师已经很累了,轮到包括派森在内的下一批出门了。

  阿尔罗德斯跟着他。这不只是为了帮忙,也是为了搞清楚城内的情况。副队长黛西艾比娅也很忙,但终究还是抽空让人过去炒制干粮。

  战争开始后黛西艾比娅就列了张清单,上面写着确保粮食和水的供应、保证防御和治疗工作正常进行、组织反击力量等工作,所以她能有条不紊地向各个地点派人。

  第二波轰炸之后天色渐晚,将要入夜了。干粮开始连夜炒制,派森则奔向废墟。

  那儿已经有几百人在进行搜救,但相比艾特伦造成的破坏仍然是杯水车薪。派森去找救援队确认情况,就被他们拉到需要手术的伤者身边。

  阿尔罗德斯看到伤者时吃了一惊。那是两个被同一片废墟压住的人,一个人的胳膊被整条砸断,只剩皮肉还连着。但正是这块皮肉让他脱不了身,只能趴在地上等待救援。

  他胳膊断开的地方血管外露,发黑的血流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腥味。现在它还在慢慢地流血,就像坏掉的污水管子,却发出血肉腐烂的味道。阿尔罗德斯捏着鼻子直后退。

  另一个人则是双腿被埋,他的双腿被废墟压得快扁平了,下肢的血液循环很费劲。伤者家属都在,派森深吸一口气,从阿尔罗德斯帮他拿着的材料包里取出麻醉剂。

  “我先帮你把胳膊切下来。”派森向伤者蹲下身。其他人在搬运另一个人腿上的墙体。麻醉剂是用大陆上一种蛇的毒液制成,它能让人暂时陷入无意识无痛感的状态。

  “不能不切吗?”他的妻子有些绝望地看向派森。天色越发暗了,有人过来搭起帐篷、准备担架。

  “不切不行。先不说他的胳膊已经整个肿了,按下去都是硬的,这样下去手臂肌肉会坏死。他整条手臂是被房屋的钢筋钉死在了地上,只能切掉,不然人都起不来。”

  派森按了按伤者的胳膊,想检查血液循环状态,但没意义了。他随后用杀菌药剂洗刀,为手术刀和这个人的胳膊和四周消毒。条件太差,他只能确保这一小片地方的无菌。

  伤员的骨头已被沉重的墙体砸碎,所以一把刀和一把止血钳就能完成手术。派森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伤者正在缓慢地失血,他找到血管一把夹住,一刀切断了那点连着的肌肉组织。

  /

  针线联通。

  线是能被自然降解的生物缝线。针没有针眼,不会额外损伤伤口。

  趁麻醉药的药劲还在,派森将针刺入血管缝合伤口。

  他一针一线地穿刺,犹如缝补一个半透明的红色热水袋。

  只是血管要小得多,而且不接受差劲的织工。

  治疗魔法并不比常规的急救手段有效率。治疗师们仍然需要大量医学知识和手术经验,因为只有经验越丰富的治疗师,才能用治疗魔法做到越多事。

  大多数治疗师仍然用的是物理治疗法。以切开断臂为例,尽管大家看着同一张解剖图而知道了关节的位置,但不亲手做一次,只用魔法断人手臂的话,就不能通过手感知道自己是否切错了。

  从采用物理手段治疗开始,一点点积攒经验,直到能用魔法行医。这才是大部分治疗师的成长方式。

  负责撑伞的人干得很好,伤员的胳膊没淋到一点雨。缝好伤口后他被阿尔罗德斯抬进帐篷里,另一个人也已被救出,派森拿起水瓶赶过去,扶起他让他喝水。

  这是为了让他补充水分,降低肢体被长时间挤压而肾功能衰竭的危险。派森嘱咐搬运他的人要让他多喝水,必要的时候送去治疗中心。他的腿很完整,暂时没有截肢的必要。

  摧毁人体是很简单的,可是要修复它却非常困难。这就是为什么治疗师值得尊重,当治疗师固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被尊重是因为他们被社会各界所需要。

  晚些时候,从第一波轰炸摧毁的治疗中心的废墟里,转运来了一位魔力核心受损的伤员。他的核心受损程度已经达到七成以上,必须摘除,否则他会被黑暗魔力杀死。

  连魔兽都变不成,他的身体会随黑暗魔力的侵蚀而不断变异——试图进化出适应黑魔力的身体结构,但身体变化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侵蚀的速度。

  他会异常痛苦地死于自己身体的异变与黑魔法的侵蚀。所以虽然摘除魔力核心后,这个人就只能当普通人了,但这台手术仍然非做不可。

  “你有把握做好这台手术吗?”被晨阳石照亮的地下室里,阿尔罗德斯问派森。

  派森摇了摇头。这个地下室的医疗条件已经有所改善,但摘除魔力核心需要开胸。他不会做这个,可是现在没别人能腾出手。到处都塞满了伤员。

  “那就不做吧。”阿尔罗德斯说。事到如今,一两个人的魔化与否根本不重要了。哪有时间顾那么多。万一伤员开胸死了,他的家属必然要闹。

  另外,黑魔力的感染还可能危及派森本人。要是这关头治疗师殉职了,那就更难办了。

  “不行。”派森摇头,“要做。眼睁睁看着病人死有辱我这身衣服。”

  “我们现在更需要有人能穿这件衣服,脏不脏无所谓。”阿尔罗德斯说,“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它?执着于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吧。”

  派森对他说——派森的父亲曾经为盖尔?艾斯艾尔治疗过,就是那个因为对诅咒感到好奇,而不停延长他治疗时间,间接害死他母亲的治疗师。

  他对这件事感到惭愧,因此隐姓埋名搬到了斯露塔城。派森的父亲曾对他儿子说他最好不做治疗师,但既然做了就要努力救助每一位伤者。

  派森的父亲受这件事的影响,已经封药,不再行医了。但派森仍然穿上了白大褂,并且还没有脱掉的意愿。阿尔罗德斯想起自己曾经在首都打魔兽的事,便叹了口气。

  “我去帮你找会开胸的治疗师,你尽量稳定病人的情况,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动刀。”阿尔罗德斯走出门去。

  /

  当被找到的治疗师快步走进手术区域时,被炒制好的口粮正在城市广场那儿分发,按每人每天十斤的份量。其中包括至少一半的坚果、水果和罐头之类的方便食品。

  他们还是优先照顾了平民。但在两次轰炸的间隙,阿尔罗德斯发现有大批民众正在逃离城市。这些人向各个城门靠近着,准备逃向其他城市。

  阿尔罗德斯没有阻止。反正不是传染病,城里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水了,普通民众不在这里会更安全。只要他们运气好能活下来,以后再回来过也没关系。

  但是这些人逃走时还搜集着食物。路边灌木上生长的浆果、地里的野菜和尚未魔化的鸟与小兽,都被他们采摘猎杀后带走了。

  有些人则盯上了这个地下室,带着武器包围了这里,试图进来抢劫。他们高声说这里住了许多人,一定有数量可观的粮食,必须交出来。

  阿尔罗德斯摇摇头,走过去维持秩序。逃亡也要讲究基本法,具体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抢治疗中心的粮。因为只有最恶劣的暴徒才对老弱病残下手。

  “好了小伙子们,悠着点。”阿尔罗德斯对他们说,“我知道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不容易。不过我们可不该把黑手伸向患者和伤员,明白吗?”

  “或者我换个说法,在这台开胸手术结束前,天王老子也别想进去。”事关一位年轻治疗师的尊严,阿尔罗德斯的语气强硬起来,他拿出了自己的剑。

  人们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便收起武器慢慢地退去。他们本来也不清楚这里是治疗中心,它没有那块红盾牌。

  手术结束后派森收到了通讯,巴德尔正在呼叫全体队员,让他们留意持有神器的人员,并请这些人来治安队基地。阿尔罗德斯知道这是其他人在找他,便向派森道别。

  “那我走啦!”阿尔罗德斯背对着治疗中心,回头向派森挥手告别。这里的人手虽然还是不太够,但至少不是只有派森一个人了。

  “好的,谢谢。一路小心。”结束手术后勤工作的派森也向他道别。

  “嗯。”阿尔罗德斯回应。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呃那个,我只想说,我见过盖尔主教!”阿尔罗德斯说,“他很好,他没有仇恨任何人!所以你爸爸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啦。”

  派森笑着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阿尔罗德斯是怎么见到主教的,不过就当是这样吧。他想。

  “等等,为什么不让盖尔主教参战呢?”派森突然想到这一点,“他的净化魔法在这里可是大有用处。”

  “对啊!”阿尔罗德斯也想到了这一点,“我这就让罗伯特叫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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