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也不见
四百五十一块，外加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双被小燕子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手工布鞋。
这就是赵尘全身上下所有的家当了。
来到了熟悉的城东公园，看着逐渐暗下的天空。赵尘走到了之前睡了两天的长椅边。
虽然是兜里已经有了家底子，但是对于一天二三十的青旅，赵尘还是远远消费不起的。就连平常喝的水，都是赵尘在超市公共饮水机等的！
人穷穷一时，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生穷。
赵尘可不想自己才挣到点积蓄就开始大手大脚的花费。
长凳不远处有两个花甲老人正在下象棋。赵尘早上晨跑的时候经常就能见到这两个老爷爷，没想到现在天都要黑了，两人还在楚汉之界厮杀着。
看到前两天来睡长椅的小伙子刚离开没多久今天又来了，下棋中的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挑了挑垂耷着的眼皮，道：“小伙子，又和家里吵架了？怎么又来睡长凳啊！”
在赵尘第一次来这睡长椅的时候就和这个老爷爷碰过头，但是当时老爷子只是以为是个和家里吵架一时间上头后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叛逆期的小朋友动不动离家出走也是很正常。
前两天赵尘不在了，老爷子自然是以为被家长找到了或者是自己想明白了就回家去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三天，就又在公园见面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对老爷子的问话，赵尘显得非常腼腆和害羞，也不好意思把真实情况告知对方。
但是经过了几天的找工作的经历，赵尘知道了社会的不易，也再也不在乎所谓的面子里子之类的无用的玩意了。
“爷爷，我没有家，我就是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小孩。没地方住，只能先在这将就一下。”赵尘解释道。
原本正在悠然自得下着棋的两个老人顿时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原本背对着赵尘，并没有出口问话的老爷子猛地转过身来，眉眼之中威严尽显。
老人满头白丝，鹤发童颜。平时下着棋乐呵乐呵不觉得如何，但是较真起来，不怒自威。
于是赵尘把自己的情况和眼前的两个老人说了说，包括自己刚找到工作才三天就被迫辞职的经历。
并且询问二人家里有没有需要招人，自己可以不要工资，包吃包住就行。
面对态度如此诚恳的孩子，还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他们孙子这个年纪还在看电视，看动画，闹着买零食，买玩具。但是这个孩子却已经一个人来到城里，整天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的事情。
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眼睛泛红，自己刚刚和老友吹嘘的那些功劳，那些话，仿佛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老友劝了劝道：“这样的孩子只是个例，你也听他说了他是自己想要出来闯的。”
原本已经退休不想再问政事的白发老者，平日里就在这城东公园下着棋，喝着茶，谈天论地，和老弟兄炫耀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的前书ji方建国，原本淡然的脸上满是愤慨。
“十二岁！他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娃娃就出来自力更生要养活自己！老罗，那群民zheng部门的蠢蛋们每年拿着上面拨的上千万的现金都拿去喂狗了？”方建国怒吼道。
被称为老罗的半白发老人赶忙劝说：“你也都说了，小赵他们原来那个福利院是私人性质的，私人性质的没有上面拨款很正常。”
“正常？你跟我说正常？老罗，一个县级城市连福利院这样的基础设施都没有，那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靠什么生活？唯一有的一家还是私人开的！这，这就是我们人民公仆们做出来的人事？”
方建国简直愤怒到发指，他发誓回去之后就要让人查查这些年上面拨的福利款项都到了哪去！到底是被用在孩子们的改善生活上，还是落入了某些人的腰包里！
连福利院这些孤儿的钱都要贪，有些人简直是没有人性，没有做人的人样！
一旁的赵尘被发怒的方老先生吓得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不是给老人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他只是实话实说啊。
看着缩在长凳上眼神里透着恐惧的赵尘，方老原本愤怒的心情顿时缓解了许多。
原本愤怒的表情转成了慈祥的欣慰：“好孩子，你过来。”
赵尘听话的走到老人前面。
“你刚刚说你和你另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到洪城小学听课，小学的知识都学完了，是这样吗？”
赵尘点了点头。
“可以和爷爷说说那些小学的知识你掌握的怎么样吗？”方建国再问。
赵尘想了想，回答道：“后面都是我和赵燕一起给弟弟妹妹们上课出题目的。学校里老师布置的考试，我和赵燕每次都是一百分！”
方建国惊讶的望着赵尘。好孩子，上着零零散散的学科课，一两年时间就学了一到六年级的课程，还能把学到的知识再教给别人！
这是天生学习的料子啊！
“好孩子，你今晚不要在这打地铺了，去爷爷家住，等明天就带着爷爷去养育你的福利院看看，爷爷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什么！”方建国满意的看着赵尘。
这下反倒是赵尘犹豫了。
“那个，其实大家都对我们福利院挺好的，我们福利院所在的那个老房子其实早就该拆了，但是因为院里有很多弟弟妹妹，上次拆迁的车子都开到门口了，但是看到一院子的小孩，当时掉头就走了。后来也再没有人开着挖机来，房子就没被拆迁，你们要去的话，不会把福利院拆了吧？”
赵尘还是很担心那个呆了很多年的家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倒在推土机下。那不仅是赵尘的家，赵尘的回忆，更是赵尘的心理寄托。
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家出事。
“傻孩子，怎么可能把你的家拆了呢，爷爷给你保证，老方要是去你那啊，绝对是好事，不是坏事！”一旁的半白发罗老头说道。
就这样，老干部方建国带着市里的一大群领导和赵尘一起回到了那个偏僻的福利院。
院里的孩子们都很开心赵尘的到来，也有相关人员在和赵院长洽谈捐款的事情。
而赵尘则在四处寻找那个娇小的身影。
那个曾经形影不离的身影，那个有些自卑的丑小鸭。
那个，她。
前屋，没有。
大堂，没有。
孩子们的宿舍，没有！
难道是在上学？可是今天是周末啊！
赵尘在孩子里看不到那个身影，整个心仿佛缺失了一块。
赵尘像失魂落魄的走到正在和市里领导洽谈的赵院长身边。
有些恐惧又疑惑的问道：“院长，那个，小燕子，小燕子怎么不在？”
赵院长原本因为捐款事宜整个脸都笑成了菊花，然而听到赵尘的询问，脸色渐渐苦了下来，但是很快就淡然了。
“孩子，小燕子的家人找来了，他父亲已经把她带走好几天了。”
轰隆！晴天霹雳！
原本在回来的路上赵尘设想着小燕子在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想了无数种的可能！
却没想过，见不到她。
“其实燕子的父亲在你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找来过了，但是她当时说什么都不肯走，要再过几天。他父亲就在洪城住了下来。她知道你就要走了，她想在你走之前能好好的最后陪陪你......所以不让我们告诉你。”赵院长叹了口气。
赵尘直接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当时那一面，竟然真的可能是最后一面。
“小燕子有没有说他们去了哪里？”赵尘用略带沙哑的声音继续问道。
赵院长摇了摇头，道：“她的父亲好像是说带她出国去了。”
......
出国，出什么国，去哪个国？
出国？
现在自己连自己所在的市都还没能走的出去，小燕子竟然已经出国了？
“那个，小燕子的家人，应该会对她很好吧？”赵尘突然笑了。
赵院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只能实话实说道：“你放心，那个人是做了dna检测报告的，确定是小燕子的父亲，一定会对小燕子很好。而且看排场，一定是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的。你别担心，小燕子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对对，小燕子要过上好日子了！她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是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赵尘边笑边哭，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但是嘴角却还在笑着！
“终于，终于不用再每天洗十几盆的衣服了！终于，终于每个冬天可以穿的上带棉花的衣服了！终于，终于我们的小燕子也找到家人了！”
又是一行清泪划过脸面。
原来当时小燕子说的那些话......
......
不久后，来自社会的捐款陆陆续续打了过来。以政府单位为代表，各个有头有脸的企业都多多少少给这家不大的福利院献出了自己的一份爱心。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赵尘都对这些捐款的人和企业都抱有最大的感激和感动。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再也不是上不起学，吃不起肉的可怜孩子。
先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学费，书本费杂费都给免除。如果学生成绩优异还可以免费进入重点高中并且每年都会有奖学金拿！
赵尘就吃到了这个红利，因为学习成绩的确优异，被方老头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公立学校。
初中三年除了一开始需要方建国的照顾，但自从赵尘拿了第一年的奖学金5000元之后，赵尘彻底可以自给自足了。
在之后赵尘先是拿了三年初中奖学金，拿了三年高中奖学金，高考时候以优异的成绩被金陵大学录取。市里更是奖励了整整二十万的现金！
当然，这些钱赵尘是一分没要全都捐给了那个生他养他的福利院。哪怕只是能让弟弟妹妹们每天多尝到一道肉菜，那这笔钱也是花的值得！
在之后赵尘来到金陵上大学。每年除了寒暑假就很少再回福利院了，学业忙碌之余更多的时候赵尘选择的是兼职，多赚些钱。万一福利院需要用钱，自己随时都能帮的到。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唯独就是。
真的，再也
再也
再也不曾见到那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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