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酿苦酒
今天又下雨了,微雨细绵像天空中翻倒了一个偌大的加温器,“呼呼”喷着水雾静静悄悄,时而也会滴出几颗水珠来,砸落到地上的水坑里,发出“啪”的一声响。
那个云螭公司策划的节目被迫取消了近期的计划,也是此时,我才晓得,那个突然死去的男孩,并非第一个,在他之前,还有几个。
“这可真太吓人了!”琳儿翻着手里的报纸,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嘟着一个油乎乎的小嘴儿,品头论足的叨念着,“一个活动,死了这么多帅哥儿,真是可惜啊!”
说着,她就把手里朝我的方向一挥,手中的那张报纸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忽悠着浮到了我面前的桌上,并摊开了其中一页,那上面的标题赫然写着“XX公司真人选秀,命案频发生”,下面的文章里还顺便附上了其中几个死去的男孩儿的信息。
康子琪,男,二十六岁,上海复旦大学研究生,死亡时间是一个月前,死亡地点是火车站边,死亡原因是卧轨自杀。
望着照片里那张阳光朝气的脸,这还真是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白白没有了!
喝了一杯酒之后,突然心思沉浮,便掐指一算,顿生明了。
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随手从窗上小植上摘了一片叶子来,回到桌边坐下,随手把它投进了酒壶里,一股子鲜嫩的绿,就漾在了酒里上下沉浮。
又转身从案上取了一柄琴下来,我盘腿坐在榻上,开始随意的拨弄起曲子来。
“公主,你怎么啦?”
琳儿似乎是听得觉得曲调过于诡异,便端着点心盘子凑了过来,坐到我对面,滴溜着一双乌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我。
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弹着琴,时不时的瞥向了窗外。
琴音反复了几次之后,门上的风铃终还是响了起来,随着优雅的高跟鞋扣击地面的声音,一个身量纤纤面带烟容的女子,恍惚着精神飘然跨入了我的店门,她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只是,论如何看,我都觉得她那眼中的笑意太像一花,一朵马上就要由盛放开至衰败的绝色之花。
“来了,就坐吧!”
说着话,我只拿眼睛挑了一眼琳儿,她便乖乖知趣的站起了身,把位置让给了进门来的女子。
“你,你的琴真好听!”
她紧张的搓弄着双手,不知道似乎非常紧张。
停下了拨弄着琴弦的手,我拾起了桌上的酒壶,在一只白瓷酒盅里满斟了一那冒着嫩绿的酒,递了过去。
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脸好奇旺盛的琳儿,她的笑容显得更加凄了些,却并不美,迟疑着端起了酒杯,送到了那抹朱唇边上,轻轻的抿了一口,娥眉便微微蹙了起来。
“好苦!”
“人生如酒,甜也好,苦也罢,可不都是由你自己酿出来的么!”
又斟了一杯给琳儿,我示意她也喝喝看。
这丫头一向忌惮苦味,却还是硬着头皮眼一闭心一横一口闷了下去。
“呃,不苦啊,很甜呢!”
“这怎么可能?”
那女子不相信,又喝了一口却仍旧苦楚酸涩难以入喉。
“都说了,这酒如人生,你若调了蜜,那自是甜的,你若投了苦果,那必是苦的!”
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眉头也有些微蹙,虽不至于苦涩难咽,却也是酸到了心里的。
“我......”
再次把酒给她斟满,我浅浅一笑,又抚弄起了琴弦。
“你若信我,便把心中之苦一并倒出,你若不信,那现在便请离开!”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若是在今日不把故事留下,那今后她便永生永世都逃不开那内心的愧责了。
凝神定定的望了我有半晌,她咬了咬下唇,跟着举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跟着把杯撴在了桌儿上,开始了娓娓的讲述。
“我叫罗紫儿,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
5年前的那个仲夏,21岁的康子琪拎着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行李,手持着研究生的入学通知来到了上海,沿着铁路漫无边际的走着,直到内心中再次鼓足了勇气,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罗紫儿的电话。
“紫儿,我说过会来找你,你来接我吧,如果再过一会儿,你不来,那你永远就都见不到我了!”
康子琪心里明白,一个堂堂男人不应该玩这种女人的小手段,却也知道,如果不用这种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可能这辈子也再见不到心爱的人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满脸焦灼且有些气急败坏的罗紫儿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一见到他眼泪便唰一下子涌了出来。
康子琪心疼的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却不想被灵巧的闪开了,然后,他就看到她手中,还牵着另一只手,以及那只手的主人,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满脸优雅的男人。
他怔怔的看着他,愣了有好一会儿,本能的他昂高了自己的脸。
这个人是谁,他心里明白眼前的是谁。
之前罗紫儿在电话中决绝的要和自己分手的时候,曾提到已经有了新的男友,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那个时候,她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子琪,不要再找我了,好好念书,忘了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忘了我!”
只不过,康子琪却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你等我,我一定会考上的!”
那一年,他考研失利,丧失了去上海的机会,如今,他选择了复读,成功的被录取了。康子琪决定,他不光要读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要夺回自己心爱的女孩。
三个人见面,竟然谁也不曾尴尬。一路上,罗紫儿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被男朋友死死的握着小手儿,两个人一直在前面走着。
康子琪就那样拖着自己的破行李箱,凝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眶微微发着胀,心疼得就像被自己踩在脚下,
前面的女子,是他的初恋,也是他毕生所爱,现而今,她却不再依赖自己,于她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件过了气的物件,被时尚亮丽的时髦女子所嫌弃着。
罗紫儿的男朋友开着自己那辆豪车,把康子琪送到了学校,并送进了宿舍。行李放好之后,他在罗紫儿的耳边低话了几句,便先行撤出了宿舍。
深吸了一口气,罗紫儿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看来已经是忍到了极限。
“康子琪,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的!”
而康子琪则不温不火,更是没带出半丝愠意,只是淡淡的说道。
“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是分手也要我同意才行,我什么都明白,但你又如何知道我给不了你要的生活,难道你忘了你亲手替我织的围巾,你给我煮的第一餐饭,你还说要当我最美的新娘,你要守着我一生,那时候你大一,我大三,毕业了,你回了上海,我说要考研,你说你会等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罗紫儿的男朋友又折了回来,挽住了她已经在微微颤抖的肩膀。
康子琪不再说话了,而是带着满脸苦情的笑容,任凭从不轻弹的男儿泪,一颗一颗的滑落脸颊,然而,他的目光却仍旧犀利,透过那浓浓的泪帘,死死的盯在那只挽着肩膀的手上。只不过,那只手在用力的扳着,而那个肩膀却在拼命的挣扎。
“你们走吧!”
最终,康子琪还是放下了这么一句话,跟着转身送客了。
“......”
不知道身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一阵皮鞋声过后,他的腰上缠上了两条纤细的手臂。
“跟我走吧,别住在学校里了!”
罗紫儿如是说。
也是那一年的冬天,她得知康子琪意外得到一笔不菲的遗产,也是那一年的冬天,他们在上海买了房子,去马尔代夫渡了蜜月,低调的结成了夫妻。
......
说到了这里,罗紫儿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笑容中竟然还渗着些泪花。
琳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拿眼睛瞄了瞄那张仍旧摊在桌上打开的报纸,目光落在了康子琪那张仍旧帅气却毫无色彩的黑灰色相片上。
“你,你,你说的康子琪,该,该不会,就是,就是他吧?”
点了点头,罗紫儿似乎还沉浸在那种幸福之中,眼泪在脸上肆意的流着。
“你这里的酒,真好喝!”
这一次,她没有经过我的手,而是直接给自己斟满了酒杯,还不停的喝了起来,却连想也没想,这酒怎么会一直都喝不完。
看着她怕的样子,我的心头不禁苦笑:这人,若是痴了癫了,便是任何奇怪的事,也便都见怪不怪了罢!
“酒多了,是会伤身的!”
见她已经连饮数杯却还要再续,我淡淡的笑着,握住了她持壶的手。
“伤了又怎么样呢?我每天都想喝醉,可是,不管怎么喝都不醉,就你这酒让我有了些醉意,求你了,就让我喝个够好吗?”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悲切了,竟叫我不自觉的放开了握住酒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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