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花老道与小染
花云渡。
这是第一次,胡颜主动去寻花青染。
她有事有问他。
胡颜没有去敲大门,而是直接翻身而入。
花云渡里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优雅宜人。虽然落叶枯黄,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胡颜踏着枯叶缓步慢行,毫无闯入人家私宅的自觉。
经过了一晚,她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将心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
花云渡里落英纷纷,却不见丫环环佩叮当。
胡颜发现,她有些喜欢这里。
她伸手接住一片枯叶,慢慢朝着主房走去。
一抹艳粉色的影子,出现在了胡颜的眼前。
那种粉,接近于红,十分扎眼。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胡颜却认出了,这人竟然是红袖!
她对燕归说,山水总有相逢时,他不信。原本,她也不信,如今却是信了一半。这红袖自从被唐家卖掉后,兜兜转转,竟来了花云渡。呵……还真是喜感甚浓!
红袖拎着食盒,快步走到花青染的门前,像是趴在门缝上看了看,这才敲了敲门,开口道:“少爷,妾来了!”
“噗……”胡颜费了好大劲儿,才忍着没笑喷。
门里无人搭话。
红袖吐了口口水,抿了抿头发,又喊道:“少爷,妾给你送早点了,快开门啊!”
半晌,花青染的声音才传出,道:“早点放下,你走吧。”
红袖却执拗道:“不将早点儿亲自交到少爷手上,妾身岂不是成了吃闲饭的?要不,少爷就让妾身侍寝吧!这样的话,妾身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了。”
胡颜突然发现,红袖是很有头脑的人啊!你看看,人家这话说得多通情达理、忠肝义胆啊。
花青染不搭理红袖。
红袖拍了两下门,用十分认真地语气道:“少爷,你是喜欢那种毛乎乎的东西吗?红袖的腿毛也是很重的!”
胡颜抱住了栏杆,在无声中笑得差点儿滑到地上去。
花青染直接扔出了一个字,淡淡的,不带任何烟火气:“滚。”
红袖撇了撇嘴,将食盒放在了门口,道:“少爷,红袖可滚了,你要是想让红袖侍寝,红袖还会滚回来的。”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
胡颜闪身躲到柱子后面,待红袖走得不见踪影,这才拎起食盒,敲了敲门,道:“少爷,妾来给你送早点。”
门里,寂静无声,胡颜学着红袖的样子,将眼睛贴在门缝里看。
却见花青染突然从屏风后面冲出来,衣衫不整。他一边敛着衣袍,一边快速向门口走来,一把拉开了房门。
胡颜来不及收回脸,就保持着那种偷窥的样子,被花青染撞个正着。
胡颜舔了舔唇,直起身,厚脸皮地勾唇一笑,道:“青染,我来看你了。”
花青染的视线在胡颜身上一扫,见她恢复了容貌,便知杀死白草起了作用。他的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干脆直接向一侧退了一步,将门口的位置让出来,示意胡颜进去。
胡颜提着食盒走进厅里,花青染立刻将门关上,落了栓。
胡颜回头看向花青染,用眼神询问:你这是要闹哪样?
花青染的脸颊飘起不如自然地红晕,道:“红袖总来敲门,不厌其烦。”
胡颜哈哈一笑,拎着食盒绕过屏风,跪坐到几上,看向花青染:“你还怕她?”说这话,将食盒打开,摆在几上。
半碗粥,一碟普通小菜,一双筷子,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水晶包。
胡颜看了一眼,深深地感觉到了何为寒酸。
花青染跪坐到胡颜的对面,不太自然地道:“家父让我回家娶妻生子,我不从,便断了钱财等一应供给,还……还送来了红袖,让她当通房丫头。结果,她却自称妾。”
胡颜忍着笑,道:“难为你了。”
花青染将筷子递给胡颜,轻声道:“吃吧。”
胡颜摇了摇头:“不饿,你吃吧。”
花青染垂眸,拿起包子,一分为二,将那可怜兮兮的半只包子,送到胡颜唇边。
他也不看胡颜,就那么举着包子。
胡颜是真不饿,可看花青染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她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上和他拉扯,于是张开嘴,直接将半只包子吞下。
胡颜发誓,这是她至今为止吃过得最小的一只包子。哦,不,是半只包子。
花青染将另外半只包子送进了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下,然后又拿起粥碗,递到胡颜嘴边。
胡颜的嘴角有些抽搐。因为,她发现,花青染竟然要与她分吃早点。原本就没多点儿的东西,还分着吃?她若是牙缝大点儿,那半只包子都能卡在里面不出来。
胡颜望着那半碗粥,突然想到了司韶和曲南一。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东西吃?叮当不知道回没回去,给没给司韶做饭?曲南一不知道会不会做饭?跟她混的人,怎么都越混越凄惨?就连花青染,都沦落到喝半碗粥吃一个小包子的地步了?太伤人心了……
胡颜的眼眶莫名地就是一红。
花青染望着胡颜,眸光烁烁,信誓旦旦道:“我今天就画符去卖。你尽管吃吧。”
你画得符百之有九十九是不好用的,卖给谁?就这么点儿粥,如何尽管吃?胡颜瞥了花青染一眼,发现他举着碗的手格外坚持,于是捧着碗,喝了一口粥。许是她嘴巴大了点儿,半碗粥,只剩下一个底儿。
花青染却像个乖宝宝,捧着碗,将那最后一口粥喝进了肚子里。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双唇水润润的,双颊红彤彤的,就那么捧着碗,看向胡颜。胡颜的唇瓣上有个牙印,那是浅浅的伤口。是谁,咬了她?花青染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了。
胡颜舔了下唇,问:“没饱,是吧?”
花青染却摇了摇头,道:“很好吃。”
胡颜不太自然地转开眼,看向那碟小菜。
花青染放下碗,道:“别看了,那东西吃不得,很咸。”
胡颜突然转头,将手搭在花青染的手腕上,道:“没吃药,是不是?”都穷困潦倒成这样了,哪里有银两买药。
花青染任胡颜把脉,一双眼落在胡颜身上,细细地看。
胡颜被花青染的目光看得有些毛躁,轻咳一声,道:“没有银子,不会拿些东西去典当吗?有病不能挺着。”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典当了一些东西,遣散了一些奴仆,却还是捉襟见肘。姐姐,可有办法?”
胡颜的手一抖,慢慢转眼看向花青染。这厮,竟又唤她姐姐?!要不要这么吓人呐!
花青染伸出手,从胡颜的头上取下那朵玛瑙雕琢的牡丹花,拿在手间把玩,幽幽道:“姐姐第一次上门,空手而来显得有些失礼,莫不如留下这朵牡丹花吧。我瞧着,怎么也能典当一些银两。”眸光一利,看向胡颜,“至少,让老道喝上药,别让小染跟着受罪!”
胡颜知道,他口中的老道,是谪仙般的花青染;他口中的小染,是那个顽童。这两个神识虽然都是花青染,但这说变就变的性子,着实令胡颜有些头皮发麻。
胡颜知道,花青染这是生气了,气她害他受伤,却又不管他死活。胡颜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将白子戚的东西送人了,只求小染快点儿变成青染。
小染却将花儿扔给胡颜,一仰头,道:“给我戴上!”
胡颜接住花儿,听话地给花青染戴在了头上,插在了发间。
小染突然一扭身,躺在了胡颜的腿上,道:“你给我揉揉胸口,那叫一个火烧火燎地疼!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若不是老道学艺不精,画个符都画不明白,今日也不会断粮!哼,小染知道,福管家的身上一定有银子,但是他不肯拿出来给小染。他和爹一样,都想逼着小染回家去。喂,你倒是揉啊!”
花青染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属他话最少。如今听他气呼呼的话,胡颜竟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一边帮他揉着胸口,一边问:“为何不回去呢?”
小染突然坐起身,骑在胡颜的身上,扯着她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凶狠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胡颜被小染吓了一跳,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激动。不用为我停留,我也要走了。”
小染微愣,问:“你要去哪儿?”
胡颜道:“回长安。”
小染问:“带不带小染?”
胡颜哽了一下。
小染突然张嘴,一口咬在胡颜的鼻子上。
胡颜喊着:“痛痛痛!”她不敢使劲儿挣扎,真怕这个魔王会一口咬下自己的鼻子。她想捶小染,迫使他放手,却担心加重他的伤势。烈焰咒不是闹着玩的。结果,就只能被动地喊着痛。
小染见胡颜因鼻子被咬,眼中涌出了泪花,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嘴巴,吼道:“不许哭!”
胡颜道:“我没有哭”结果,一张嘴,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小染瞬间晃了手脚,更加大声地吼道:“不许哭!你听见没有,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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