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道士,在线捉鬼(完)
沈闲醉赶到她师父给她发过来的地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
沈闲醉喊了两声,屋里没有应答,只有门“嘎吱”一声开了,屋里亮起一抹昏黄的光线,沈闲醉抿唇,往后退了两步。
只是,她都还没来得及转身,肩膀就被一双手死死按住,她师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他眼里闪烁着诡异又兴奋的光,连同说话的嗓音也尖细刺耳起来。
他说:“小醉,你要去哪儿?”
从前她入山门,懂事之后,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山下,于是便常常一人背着小书包,作势就要下山去找妈妈,那时的师父摇着蒲扇,满眼慈爱地看她,也说同样的话——“我们小醉,这是要去哪啊?”
记忆里的人影渐渐和眼前人重合,沈闲醉恍惚了一阵,转身面向他,问道:“师父,你不是说这里有鬼物作乱吗?”
“小醉,这里最大的鬼物,在这里呀。”
他用食指指向了他自己,“咯咯”笑起来。
沈闲醉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和书中描述的走火入魔的样子一模一样,于是,她面上不显,手却悄摸摸地往自己口袋里伸去。
就在她将要碰到手机的一瞬间,那原本一直在笑的男人眼神陡然变得阴狠,一只手如鹰爪般钳住了她的手,猛地一使劲,手机就从沈闲醉的口袋里掉落。
他没松手,就着这个姿势把沈闲醉拽进屋里。
这屋子,早就不知废弃多久了,从外边看,只觉得潦草破败,像是随时都要坍塌一般。
可是一旦进来,才会发现这屋子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好,若不是地上画满了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法阵,以及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的话,这屋子里边,倒和普通人居住的房子没什么两样。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沈闲醉一进门就被他摁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坐好,两只手被铁环锁住,动弹不得。
沈大师爱怜地摸了摸墙上小女孩的一张照片,一边弯腰找材料,一边感叹道:
“从前在街上,见到你母亲时,便觉得她的容貌和我们怜怜有几分相像。本是想选她的,但是,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比她还要更像怜怜上几分。”
他边说,边指了指照片上的小女孩,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地问:“小醉,你看,我妹妹是不是很好看?”
沈闲醉没说话,他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道:
“没事的,很快,我就能再见到怜怜了。”
沈怜,季未迟的母亲,他的妹妹。
季未迟三个月大时,沈怜和哥哥一同去山上礼佛。其实他不信神佛,陪着沈怜去,也仅仅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父母的催婚,躲个清静。
沈怜批评他不诚心,他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依旧我行我素,不当一回事。
沈怜原想在山上再待上一段时间的,可是他待腻了,执意要提前下山,沈怜不放心让他一个不认识的路的人自己走,于是便改了下山的时间,同他一起回去。
回去时,遭遇了山体落石,一死一伤。
妹妹死了,他却只是轻伤。
他的母亲,本就心脏不太好,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在妹妹去世的第三天,也撒手人寰。
先是丧女,再是丧妻。
他的父亲短短一周,老了许多,背也彻底弯了下去,至死也没能再直起来。
可怜季未迟,三个月的年纪,就没了妈妈。
不敬鬼神的人是我,为什么遭祸的却是我的家人?
那次之后,他忽而信起了神神鬼鬼,还信得比谁都要虔诚。光信还不够,甚至还自己创了个道观,当起了观主。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复活你妹妹吗?”
沈闲醉问。
他理所当然地答:“当然。”
“可是你是修道之人,你分明比谁都清楚,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活过来的那个也不会是她,她早就入轮回了,不会回来……”
沈闲醉的话才说到一半,一个玻璃罐就被猛地砸在她的脚边,发出震耳的响声。
“你懂什么!你不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们怜怜会回来的,她肯定会回来的!别以为你现在变厉害了点就这可以这样胡说八道,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傻子而已,你懂什么!”
沈闲醉猜,他刚刚应该是想对自己动手的,只是一想到自己这具身体马上要给“怜怜”了,才没舍得动手。
听到他的话,沈闲醉蓦然有些想笑。
她说:“师父,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会算卦哦,算得比你都好。”
一个符篆就能炸了一座庄园的人,怎么可能学不会算卦。
她早就会算卦了。
她算的第一卦,就是自己。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夜未睡,缩在寂静潮湿的小房间里,为自己算了一百三十二卦,却无一条生路可走。
妈妈要她,为裴伍而活。
成为他万千缕吉光中的一份子。
师父要她,为沈怜而活。
成为她重归世上的一个载具。
生恩,养恩,都在这里了,你还要她怎样去活?
她明明是个聪慧至极的孩子,却因着提前觉察了大人们那些阴暗的心思,愣生生自己毁了自己的慧根,沦落到一个再也听不懂人话的傻子,这样去活。
大人的心思,被她一个小孩看得清清楚楚。
她明明是这样聪明的一个小孩,却总有人执意要把她当傻子看。
门“哐当”一声被猛地踹开,季未迟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舅舅。
“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复活妈妈吗?”
“未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现在该去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你不该……”
“回答我!”
季未迟双眼赤红,怒吼一声。
“你难道不想见到你妈妈吗?”
“这不是我妈妈!”季未迟上前就要替沈闲醉松绑,却被他舅舅拦住,猛地一推,不小心撞到了墙角。
他额头被划开一道伤口,季未迟却如同毫无感觉一般,踉跄着站起身,语气颓然:“那些鬼物是你放出来的,裴伍的吉光,也是你在背后指点的,你就是想把沈闲醉骗到帝都来,你就是想要她的身体。”
“你要用那些鬼物,把我塑造成一个救世大英雄,要用沈闲醉,来换我的妈妈。因为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们一家,所以你要赎罪,你从创立那个道观开始,就是为了赎罪,对不对?”
他没回答季未迟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把法阵补充完整,“谁也不可以阻止怜怜回来,就算是你,也不行。”
季未迟自然不会让他一错再错下去,当即掏出一张符篆朝他丢去。
男人头也不抬,很轻易地便躲过那一击,嘴里叽里咕噜地念起咒来,原本还站得笔直的季未迟一下跪倒在地,似是千斤压顶,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
季未迟到底是他教出来的徒弟,猫教老虎,尚且留有后手,更何况,是步步为营,早知有一天会和季未迟站在对立面的他呢。
向来风光霁月的大师兄被压在地上,再也不复平日的谦和温润。他脸上沾着泥土,还带着未干的血痕,嘴唇哆嗦着,许是气急攻心,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他原本乌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他的舅舅以寿命为代价,逆天而行。却不曾想,他的外甥,背着他,也学了这般禁术,只为了纠正他的错误。
季未迟此人,最是正派,见不得这世上任何不公义之事,偏偏因着他的舅舅,被卷成了帮凶一派。
他心中的痛苦煎熬,可见一斑。
他舅舅看着他长大,怎会不了解他的性子,但就算知道他会痛苦,他也还是这么做了。
他嘴里说的“赎罪”,也不过如此。
沈闲醉尝试着挣了挣手腕上的铁锁,没挣开。
她师父注意到沈闲醉的动作,轻嗤道:“这锁你是不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似的,震惊地看着沈闲醉的方向。
特质的铁环在她右手手腕处留下深可见骨的痕迹,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猛地用力,挣开了铁环。
她站起身,手腕处一小块皮肉耷拉下来,血不断朝外涌着,沈闲醉没理会,而是先催诀破了禁制,把季未迟扶了起来。
“你对怜怜的身体做了什么?!”
沈闲醉一道符篆甩过去,虽没伤到他的要害,但到底是甩了他一巴掌,出了口心头的恶气。
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握住季未迟,下一瞬,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她的体内,转到季未迟的身体里。
季未迟下意识想要挣开,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流了那么多血,竟还能死死钳住他的手,叫他动弹不得。
……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每一天都快乐。
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我该让他每一天都快乐才是。
“超自然管理局的人马上就赶到,你再不跑,被抓了之后,你的怜怜,可就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沈师父咬牙,到底还是不肯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丢下句狠话就跑了,沈闲醉看着他背后粘着的追踪符,轻笑。
骗你的,现在跑也晚了。
……
他最后当然没跑两步路就被抓了,连同他这些年干下的那些事,也通通被公之于众——故意引导厉鬼伤人,抢夺机缘吉光,修炼禁术……
桩桩件件,再度把早已没落的沈家重新推向风口浪尖。
季未迟却没心情再管。他那天火急火燎地把沈闲醉送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很不乐观,除了手腕最严重的那一处伤口之外,沈闲醉还被查出多项器官衰竭。
季未迟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只是,沈闲醉可以把生机传给他,他却不会这样的秘术。
沈闲醉又不肯教他,季未迟只好一边平定帝都这边的混乱,一边寻找着治愈她的方子。
沈闲醉入院第五天,她头发已然全白,原本明艳动人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季未迟几乎是一看到她这副样子,眼泪边便落了下来。
“小师妹……”
他轻轻唤了一声。
沈闲醉没有回答。
“小师妹。”
沈闲醉依旧没有回答。
“小师妹?”
他伸手去碰她,那人还缠着绷带的手就这样无力的垂了下去,这一垂,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那天晚上,她算了一百三十二卦,卦卦不得生路。
这一百三十二卦里,自然也包括了沈闲醉这一卦。
只不过,人总是会死的,早死晚死,于原主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所谋的,从不是生路,而是死亡。
我不要为裴伍死,也不要为沈怜死。
那是他们在意的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只为我自己死。
我只为我在意的人死。
……
沈闲醉的葬礼上,季未迟见到了很多他认识的人。
常安来了,小姑娘噙着泪,给她带了碗鸡汤,放在墓前。
裴家也来了很多人,裴珠、裴瑜,还有她的生母徐盼。因为沈闲醉现在是闻名帝都的大英雄。
裴伍没来,因为沈闲醉死后,季未迟再也不顾他的生死,直接将他身上全部的吉光都给还了回去,哪怕最后又有别的大师出手替他保命,也到底是废了两条腿,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这一行人中,数徐盼哭得最为用力,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得晕厥过去的样子。
季未迟一身黑衣,面色平静,撑着伞,看不出什么喜怒。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恶意不断翻滚叫嚣着,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吞没。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这样的坏人,最后却还是活得好好的。
而最最这样好的孩子,却连二十岁都未能活到。
这不公平。
而季未迟最见不得不公正的事情。
于是乎,神情冰冷的青年微微低头,手中乍然出现一团除他之外,谁也见不着的黑气,悄无声息地朝着裴家那群人飘去。
乱了道心的,又何止他舅舅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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