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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怜的少年人


少年走着走着便走到河坝上了,远远望去好像有一个人躺在坝埂上,走近一看是王尘,诃浩心里嘀咕着‘说曹操曹操就到’,躺着的王尘好似被丢弃的小狗一般蜷缩着躺着,浑身散发着孤寂感,宛如睡着了一般。

  诃浩心想着,要不走吧,人家家里还发生了事情,现在过去是不是不太好,但都走到这了要是不过去的话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抬眼看着这个接触不多的少年,脸上有着巴掌印子和眉眼旁的青紫,内心几番挣扎后还是没忍心走掉,走近在绿荫荫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温声对着旁边的人说道:“你还好吗?”

  躺在地上的少年惊坐而起,脸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起的悲伤情绪,看到是诃浩便垂头也不说话。

  诃浩被他这一套动作弄的一愣,随后想着他的处境,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怜,能体会到那种感觉,是共情的,眉眼间放松着,对着满是防备的少年说:“王尘,有些事情会随着时间变淡的,以后都会好的。”

  王尘抬起头,眼中带着无言以表的复杂神色看着他,看着这自然坐在自己身边,总是很温柔犹如太阳般的人,低声冷淡的对他说道:“不知道,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不会有改变吧。”

  诃浩转头看着这个人单薄的身子,听着他说的话,却又觉得意有所指,却没办法去劝说什么,他有着普度众生的心却没有普渡众生的能力,挑了挑眉,手臂撑在草地上说:“等以后离开了这个村子就好了!不是么?”

  王尘看着眼前满是天真的发言,嗤笑了一声,讽刺的说:“你不了解的事情当然说的很轻松,你生在这么好的家庭,你怎么能体会到我这种夹缝中生存的感受呢!”

  诃浩望着眼前这个清冷孤傲,面露嘲讽的人,心中自嘲道‘是啊,说话是最轻松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感同身受的,呵,这种烂到根子里的家庭,但在别人眼里是这么好的家庭,他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啊,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好呢,何其悲哀啊!’

  收回思绪的诃浩对着旁边的人轻叹道:“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也并不是真的......”

  诃浩一边儿回答一边儿站起来看着远处。

  诃浩家里在村里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去家里玩儿,诃爸爸和诃妈妈都比较好面子,又很会做人,在村里的人缘儿很好,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在村里住着二层的小洋楼,家里有三个人出去赚钱,家里老人能干又种了不少地,在家不缺粮食,孩子又长大了,省心了,不少人觉得羡慕这样和谐有爱的家庭。

  绿草如茵的坝埂延绵不绝,高低起伏的小山,茂密的树林参差不齐的挺立着,环绕着波光粼粼的水库,环绕着田地,环绕着坝埂上一站一坐的两个少年人。

  气氛凝固着,两人对望着。

  诃浩心中叹了口气,看着他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没有亲身体验过确实是无法感同身受,别人说的永远很轻松,你脸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不然开学了之后别人还以为你放假打架斗殴了呢!”

  王尘冷静了下来,想着刚刚的说话确实不妥当,毕竟他也没有恶意,抬手捂着脸说:“不用了。”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诃浩抬手拽住了他的胳膊说道:“行了,别跟小孩儿一样,跟我去擦擦药,现在天气这么热,容易发炎。”

  王尘羞恼的甩开了他的手,抬眼看着眼前站着的人说:“我不在乎,不要你多管闲事!”

  诃浩勾唇笑了一下,手摁上了王尘的肩膀,原本没打算想要多管闲事儿的,但现在看他这个激动的样子,就非想反着来,对他说:“我确实也是不想多管闲儿,但谁让我现在好心呢,今天这个闲事儿我就非管不可了!”

  王尘随即挣扎起来,诃浩拉住他的手腕儿,胳膊一拧背到他后背,王尘转身抬脚侧踢,一脚踢到了诃浩的腹部,诃浩一米八的大个被踢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感觉腹部传来痛意,也动了真格,王尘和诃浩看着差不多的身高,两人都是从小干农活的人,力气还是有的,你打我一拳,我给你一脚,两人大打出手,最后诃浩弓着背一只胳膊把王尘的手扣在脑袋顶上,胳膊架在王尘的脖子上,腿压着王尘的大腿,防止他再反抗。

  诃浩压制着他,凤眼中透着凌厉,眯着眼看着他说:“还动手吗?”

  “你给我松开,你特么是不是有病?”王尘燃着怒火的眸子瞪着他,试图想要挣开,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诃浩继续压制着他,看着身下生气的人笑着说:“王尘,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你现在这样生气没有任何好处!”

  王尘气的眼眶泛红,看着压制着他的人,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对他低吼着:“滚开,我特么不需要你可怜我,同情心泛滥可以去救济别人!”

  诃浩都要被气笑了,听听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发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特么可怜你了,你在恼怒什么,人的出生谁都决定不了,你现在连这点儿事情都承受不住那你以后呢,怎么办?你没有他们到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你自己不站起来谁也帮不了你,更何况还有真心对你的人不是么,可怜人比比皆是,你又不缺胳膊少腿,大不了以后你上大学之后就可以不再回来,有些话听不听随你,也算是我今天嘴贱说废话!”

  说着便松开他起身站立着,诃浩看着这个如狼崽子般的人,觉得他真是贱的很,没事儿管这种闲事儿,还弄的一身骚。

  听着这话的王尘,怒瞪着站着的人,但却无法反驳,这就是事实,毕竟当初发生的事情村里没有人不知道。

  宛如打了败仗的少年低着头眼尾泛红着,也不吭声,诃浩起身也不说话拽起他就往家走,身上隐隐作痛。

  诃浩原本看着他缩在那是有几分可怜他的,觉得现在的王尘很像小时候被打后的他,独自舔舐着伤口,每次被打总是有人来劝架,但都会被打的更严重。所以他觉得那些大人真的是在看他的笑话吧,像是恶魔一般站在旁边欣赏着他的狼狈,回到他们的家里之后又把这个事情说给他们的家人听,反复的欣赏着那个被打的满地打滚的少年。

  但现在这几分可怜在打斗中已经消散了,这个人看着瘦弱打人狠的不行,是因为狼狈的一面被别人看到就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防卫着,意图用泛着寒光的尖刺来击退外来者。

  诃浩心道‘狗东西打人还挺痛的!’

  在诃浩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去打工去了,是爷爷奶奶养大的,父母负责出钱,他能理解王尘的感觉,很多时候想说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但大人有大人的决定,他阻挡不了,小的时候村里的人经常开玩笑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爸妈走了不要你了;你爸妈去外边打工以后就不回来了,你以后没有爸妈可,有了你弟弟之后你爸妈只爱你弟弟了,不要你了!’用这些话来都弄小孩儿,恶劣的不行,小时候他也会因为这些话伤心,但后来慢慢就明白这些也许是真的....

  很多时候家丑不可外扬,他也没那个闲心把他们家的事情说给外人听,毕竟能真正盼着他好的人也没有几个,何必呢!

  旁边的王尘挣扎着叫骂着,扯回了思绪,只听见王尘说:“傻逼,松开我!”

  诃浩看了他一眼,脸色黑沉的,看着远处翻了一个白眼又拽紧了几分,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嘴这么脏是没刷牙么?别特么出声儿,一会儿就到了,之前还真是没发现高冷的学神还能出口成脏,你是想让村里的人看到你这样,跟村里的泼妇没两样,随后就拿你出来再说个一二三当饭后闲聊!”

  王尘“......”

  王尘羞恼着恶狠狠的盯着他的后背,这人没想到嘴这么损,你才是泼妇,你全家都是泼妇!

  诃浩听着后面的人不吭声了,默默的被他拽着走,心想着还行,还挺听话!

  王尘被拉着走,心中气闷着,心想着我当然不想当村里人的饭后闲谈,谁想让别人说自己的闲话,不用琢磨就知道村里的人会怎么说他,觉得他可怜,他的爸妈都不要他,被奶奶捡回去,说他奶奶多管闲事,把陈年往事拿出来遛一遍,这些话他都听腻了,没错的是现在的他像个可怜虫一样,苟延残喘着。

  看着前面拽着他走的人,心中有些复杂,好像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能是这幅样子,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笑的很温柔,让人好感倍增,但认真看的话他又带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像皮笑肉不笑。

  诃浩的家在村子中间的位置,诃浩带着王尘顺着小道儿走到墙根儿边儿,探头看着树下乘凉闲聊的人群还没散去,就带着王尘拐个弯儿,到邻居的矮墙边儿翻过去,刚好他家小门是挡住的,从这走没人能看得见,带着王尘进去上了二楼的房间。

  诃浩的家是二层楼,当初泥胚房太老了,下大暴雨之后厨房塌了,没办法,他父母只能推翻了老房子盖了红砖房,刷成白色的漆也很好看。这房子当时还属于村子里头一份儿,盖完之后村里的人羡慕的不行。

  拉着王尘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诃浩对他说:“你先坐会儿,我下去拿药。”

  坐在凳子上的人轻应了一声,便大量起了诃浩的房间,淡棕色木质的书桌,两层架子,上面放满了书,还有些书是他没见过的,和衣柜鞋柜子的颜色是一样的,大红色的床,上面是鸳鸯戏水的花样儿,铺着牡丹花的床单,和相呼应的被套,虽然房间一目了然,但还是让他很羡慕,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只要想起这些年过的日子,受的冷眼,都觉得窒息。

  脑中思绪万千,闭着眼的王尘听到了上楼的声音,只见几息间诃浩端着水盆走了过来。

  诃浩把水盆放在桌子上,拧干了毛巾,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把毛巾敷在他的脸上,听见‘嘶’的一声,抬眼看到了忍痛的表情,对他说:“忍一忍,你这打的可够狠的,半边儿脸都肿起来了!”

  王尘锁着眉一声不吭。

  诃浩这时候才仔细端详起王尘,一双杏眼黑沉沉的透着冷意,浓密的眉皱起,鼻梁高挺,原本突出的唇珠被抿紧,脸瘦的棱角分明透着几分锋利,看着身子单薄力气却不小,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大男人长得还挺白!

  心中却疑惑着,这个人是经历了什么,从温吞的小土豆变成了咬人的狼崽子!

  平时的时候看着这个人也就是清冷一些,没发现这样啊,可能也是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吧,毕竟小时候自己也没有想着去接近别人,要不是因为突然的于心不忍也不会发现。

  诃浩挑了挑眉,不再开口,多敷几次之后拧开罐子,挑了一坨药膏轻轻的涂抹在脸上的印子和眉眼旁的伤口上。

  擦完之后诃浩低声问他:“身上是不是也有?”

  被温柔擦完药之后的少年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他,支支吾吾的对他说:“没、没了。”

  诃浩看他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他身上也有,但也没有为难他,随手把小罐子塞他手上,说着:“药拿走,没事儿的时候多擦几次好的快。”

  王尘紧绷着脸,手里紧攥着药,小声道:“谢谢。”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刚握上门把手便听到:“明天下午两点钟在村口等我,到时候一起去学校。”

  王尘没有应答便下楼走了,诃浩看他如此内心毫无波澜,脱掉衣服看了一下身上的淤青,好几处都是,下楼把他爷爷的散娄子倒了一些,用火柴点着烧一下,酒燃烧着,手指快速沾一些擦在淤青上,使劲揉开好的快。

  在农村大家都有祖传治病的小偏方,也算是小妙招,这种方式也属于跌打酒的一种,跟药酒还不一样,老一辈传下来的,用的人也不少。

  走下楼的人在大门口看到外边不远处闲聊的人还没散去,转身从来时的小门走了出去,要从大门走出去的话到时候又要传闲话了,王尘从别人的房子后面穿过去,往他的家走去。

  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自家门口,门口小凳子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宛如一道曲折蜿蜒的路,粗糙的手掌烙下生活的印记。

  王尘看着坐在门口的奶奶,内心感到格外的温暖,快步走到跟前,笑着说:“奶,怎么不在里面呆着啊,问口儿都是蚊子。”

  老人伸出宛如树皮一般的手,抚上王尘没受伤的脸:“尘尘,伤口怎么样啦?脸还疼不疼,都怪奶奶没本事,让你连读书都读不起。”

  说着老人那双透漏着沧桑浑浊的眼睛红了起来,泪水滑出眼眶。

  王尘有些无措的看着流泪的奶奶,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奶奶这样过,哪怕是家里最难的时候奶奶也没哭过,看着她这样感觉鼻子酸涩,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嗓子也噎的疼,他忍着疼蹲下对着奶奶说:“没有的事儿!奶,你想多啦,要不是您在我小的时候牵我回来,我早就饿死在外边了,您已经付出的太多了,我还想早点上大学好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呢,我还要带着你去大城市去享福呢!”

  老人听着孙子的志向,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无比悔恨她的儿子,怎么能做到这么自私,木已成舟却没有任何办法,不太会表达的老人粗糙的手在王尘的背上轻抚着,传递着温热的体温表意安慰。

  王尘感受到奶奶的安慰,眼泪忍不住的想要夺眶而出,他抬起头泪水滑至鬓角,压制住情绪,抬手擦干奶奶的泪水安慰道:“奶,别担心了,钱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前村的我同学说可以借给我,我帮他补课抵,过段时间学校补助发下来了我就还他,奶别哭了,不然一会儿眼睛该难受了,还没吃晚饭呢,晚上吃面条吧!”

  老人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对他说:“这样可以吗?没事的,我这黄土埋到头了,年纪大了就这样,现在就等着你上大学,工作了我就能安心闭眼了。”

  王尘听着奶奶总是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即使是知道人总有离去的一天,但还是希望这个陪伴他长大的人,能够长久的陪伴在自己身边,时间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对着奶奶说:“奶,别说这种话了,我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我以后想带你去大城市看不一样的风景,一起过更好的日子,我们以后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人啊,有的时候说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或许都有呢!

  安抚好奶奶之后王尘走到露天灶台旁烧水开始煮面,很快做好了清汤面,两人吃完饭后王尘收拾好厨房,走到堂屋靠墙处用帘子遮住的床边儿,一米五的竹床,夏天的时候用毛巾擦擦就能睡,冬天的时候铺上一床褥子,一床被子就能睡了,帘子外边儿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人会来就是了,王尘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洗漱好的王尘拿出诃浩给的小药罐子,刚洗漱的时候就看到了身上不少的青紫,后面跟诃浩动手的时候又新增了一些,抠出一些后涂抹了在伤口上。

  擦完药之后躺在床上,想到那个很温柔的人,真是羡慕那个家伙有那么好的家庭,不用像他一样,亲生父母看自己都带着恨意,明言让他去找姑姑当妈,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哪怕是跟弟弟妹妹在一起父母也会不高兴,还制止不让他们跟他来往,如果不是小时候奶奶牵他回来现在可能真的会饿死的吧,他一直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如果不是那可以理解,如果是为什么同样是亲生的对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很想问为什么。

  想着想着王尘眼眶泛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蜷缩在床上,喉咙溢出咽唔声,肩膀颤抖着,犹如迷惘的困兽,深陷沼泽而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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