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分开

仙界灵气极为浓郁，尤其以问心木为起点，方圆千里之内，灵气浓稠，氤氲的灵雾笼罩在二人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薄纱。

  虽然容与和桑榆二人身上绑着捆仙绳和灵力绳，但是容与还是习惯性地用手托住她小小的身子。

  除非在对战状态他不得已要松开手，其他时候他总是这样，担心绳索会勒疼她，虽然修者身体强健，但是这么多年习惯性为桑榆思考的容与总有这样那样的隐忧。

  尽管桑榆再三告诉他，她不会有事；

  尽管桑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黎族人的血脉之力处于被激发的状态；

  尽管容与相信黎族人的言灵天赋；

  他心思还是没办法全然淡然。

  “哥哥，这里是幻境，魅魔会抓住你的弱点攻击你的。”桑榆给他传音，小小的眉头皱着，小小的一张脸上满是担忧，嘴巴也不自觉地抿起，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容与心里那点不安霎时被桑榆这副可爱的模样安抚住，小小的一个团子，还是整日不离人怀抱的小孩子，这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真的让人忍不住想笑。

  容与真的笑了，他盯着桑榆脸上的小梨涡，觉得有些稀奇，这梨涡他之前可从没见过。

  “小鱼儿，你笑一个给哥哥看看。”容与哄她，是桑榆更小的时候偶尔闹情绪不想吃饭的时候他哄人的那种语气。

  桑榆很熟悉这样的语气，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她自知长辈们要给她讲道理时的那种笑，乖乖巧巧的，让人完全发不出脾气的那种。

  容与抽出一只手，戳了戳她脸上的小梨涡，她笑着的时候这小梨涡更明显了一点。

  “小鱼儿，你长梨涡了。”容与惊奇地道，用的还是那副哄小孩的语气，声音很轻。

  桑榆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她语气很是惊喜，下意识又轻轻笑了下。

  她可喜欢梨涡了，更小的时候还常常照着镜子皱着小眉头问父亲或者容与她为什么没有梨涡。

  明明娘亲有一对那么好看的梨涡。这句话她下意识地从未说出口。

  容与点点头，凝出一面灵力镜，放在她面前，“你看看。”

  桑榆对着镜子笑了笑，于是她见到了自己小脸上那对小小的梨涡，“真的耶！”轻软稚嫩的童音满是雀跃。

  容与点了点她挺翘的小鼻子，桑榆面上浮起一丝红晕，她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在容与颈侧，蹭了蹭。

  这孩子，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容与失笑，收起了灵力镜，任由她在自己颈侧蹭着，痒痒的，心里却软软的。

  不过心里那丝不安已经全然消散。

  他们在秘境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视线所及，头上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白云，脚下是连绵不绝的草地和花丛。

  时间在这方天地中好似静止了下来，只留下这样令人不忍打断的美好。

  他们还未能走出问心木笼罩的地界，远远望去，已经成为一人高度的问心木静默着伫立在原地，无声地望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似留恋，又似告别。

  “小鱼儿，我心里空空落落的。”容与凝视着远处的问心木，时值清晨，他发上沾了些晨露，湿湿的。

  桑榆取出小帕子，贴心地给他擦拭，闻言，正准备掐诀的她手一顿，“哥哥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吗？”

  容与面色有些惆怅，“我不知道，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桑榆还是掐了个火咒，二人身侧露水瞬间蒸腾，容与头发也恢复了干爽，容与摸了摸她的小脸。

  “那我们去找找吧！”桑榆冲他扬起一个笑，眼中满是期待，是小孩子才有的无所畏惧、勇往无前。

  大人总有各种各样的隐忧，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容与失了下神，而后掐了掐她的小脸，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也忍不住笑了下。

  感受着手下的绵软柔滑，容与若有所思，“小鱼儿，你进入幻境之后有些不太一样了。”

  更活泼了些。

  容与回头再看了一眼问心木，就好像以前那个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小小身影在问心木下独自玩耍，发现他之后起身慢慢朝他走来，而后越走越快，最后朝他奔来。

  那道飞奔而来的小身影越来越清晰，容与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欢欣雀跃的笑容。

  “哥哥，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容与回过神来时，正对上桑榆好奇的目光。

  “小鱼儿，哥哥要陷入幻境了。”容与苦笑，这个幻境本来就是针对他的，他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有桑榆和她丹田里的问心木在，勉强维持着他的清醒。

  但是，容与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清醒时刻可能不多了。

  “没关系，我会找到哥哥，然后把哥哥带出幻境的。”桑榆拍了拍他的背，学着他之前安慰自己的样子安抚他。

  容与失笑，桑榆人小手也短，只能勉强拍到他的背，她方才的样子其实有些笨拙，但是小团子关心他的样子让他心里软软的，仿佛被泡在一团温水中，有些陌生的情绪在咕噜噜地冒着泡。

  幻境里一日的时间和四季轮转其实都不是按照自然的流速和规律来的。

  上一刻还是清晨，二人站在春日暖融融的春风里欣赏着百花争鸣的美景；

  下一刻已经变成了黑夜，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容与感知了一番，他们已经不在那方走了许久也走不出的问心木地界，周遭传来细微的风声，携带着些微冷冽之气。

  桑榆手里有柔和的光亮起，照明珠的光芒笼罩在二人身侧。

  容与这才看清，原来他们正处在悬崖之上，他往下看了一眼，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他脚下距离万丈深渊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

  容与疾步往前走着，远离悬崖。

  还没等他松口气，桑榆的话让他面色大变。

  “哥哥，捆仙绳没了。”容与疾走的时候，桑榆最先感知到束缚在身上的捆仙绳开始松动，而后悄然消失。

  容与心下一凛。

  确实，之前牢牢绑住二人的捆仙绳已经不知去处，还有灵力绳，他们的灵力绳消失不见，而灵力的主人，他们二人却毫无察觉。

  “灵力绳也没了。”容与喉头一堵，嗓音有些滞涩，他将桑榆稍微抬高了些，视线与她平视。

  桑榆左手还举着照明珠，周遭百丈内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两人身边是亮着的。

  柔和的光映照在桑榆脸上，容与细细打量着她——他现在很不冷静，亟需平复下情绪。

  桑榆的目光澄澈依旧，自她在第二层将问心木收服并纳入丹田之后，乌黑的瞳孔周围时不时会有浅青色的光芒亮起。

  这意味着桑榆还未完全吸收问心木的力量，未能全然将问心木纳为己用。

  容与在她清澈的目光中慢慢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态，他盯着桑榆眼中映着的那个小小的自己，深吸口气，微微笑了笑。

  “哥哥，没事的。”桑榆开口，面色很认真。

  容与有了个猜测，“捆仙绳是仙界不慎遗失在修仙界的宝器，估计是找到它原来的主人了。”

  桑榆认可地点点头，小大人似的摸摸容与的眉宇，似是要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哥哥，幻境里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出去之后捆仙绳还会在，你不要紧张。”

  桑榆自出生到现在，身子和心智也不过长到堪堪四岁，没经历过太复杂的情绪，也不太懂得怎么安慰人，来来去去也不过是说些“哥哥，我没事的”“哥哥，别担心”之类的话。

  但这样的话却能很好地安抚到容与，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小鱼儿，哥哥可能要跟你分开了，不要害怕好吗？”

  容与脑中的清明已经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他强撑着，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小鱼儿这么厉害，会找到哥哥的对不对？”

  桑榆不停地点头，回答得很大声，悬崖边回荡着她稚气的嗓音，“哥哥，我不怕，我会找到哥哥的。”

  黎族人的血脉天赋被激发，桑榆手中有浅青色的光芒亮起，没入容与手掌中。

  容与看着手中浅青色光芒慢慢隐去，一棵小小的问心木树影在掌心浮现又消失，他心下松了些许，“那我们击掌？”

  桑榆小小的手掌印在容与大掌上，浅青色光芒在二人手中交相辉映，而后归于平静。

  悬崖边上，喧嚣渐起，渐大的风声携着凌冽的寒意朝容与扑去，容与脑中一空，神思渐渐模糊。

  -

  “容与快来，魔兽潮又来了。”

  “马上。”容与高声应了一句，而后低下头，看着掌中讯仙玉对面仙姿玉貌的姑娘，有些腼腆地笑，眼中尽是期待，“小鱼儿，你等我。”

  姑娘正站在族地里、问心木下，吹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闻言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地吹着曲子。

  曲子初始轻快、活泼，而后变得犹疑、忐忑，继而有缠绵的情意透出，留恋而痴缠。

  容与静静地听着，那是他们的定情曲，曲名“问心”。

  他想起两百年前那个天气晴朗的春日午后，他鼓起勇气，在桑族人的族地、圣树问心木下，向他们的族长之女、桑族人历来最有天赋的未来族长、他的未婚妻桑榆，磕磕绊绊地叙说起自己的情思。

  他们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婚约，知道对方会是自己未来的道侣，知道他们会携手走过仙族漫长的一生。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见过对方幼时稚气的样子，见证对方一年年长大、慢慢褪去稚气，他们毫不怀疑，他们会继续见证对方面容逐渐成熟的模样。

  “桑榆，我们未来会成为道侣，但在那之前，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春风拂过，问心木叶片起伏，沙沙作响，容与的声音不再磕磕绊绊，他将心里埋藏许久的这句话问了出来。

  忐忑的声音随着风声吹入未婚妻耳中，他的未婚妻桑榆脸上腾地烧起来，像天边最绚丽的晚霞，绮丽而迷人。

  她的声音也变得和他表白时一样磕磕绊绊，“愿，愿意的。”

  表明心迹的二人在树下静静相拥。

  翌日，二人在问心木下相会时，桑榆给他吹了这首曲子。

  “这是我们的定情曲？”

  容与拥着桑榆，在她脸上偷偷落下一吻，如愿见到心上人脸上飞起红霞，他满意一笑。

  桑榆没回他，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却捏着他的衣角不放。

  容与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两族长辈们应该商量好我们的婚期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期待，“我想早一点。”

  桑榆斜睨他一眼，“才不要呢！”

  她脸上带了些狡黠的笑，“父亲昨日才跟我说了舍不得我，让我晚点再结道侣。”

  容与把头埋在她颈侧，惹得她“哈哈哈”笑起来，“别闹。”她笑着想要躲，但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哪里躲得开。

  闹够了，容与亲了亲她的脸，“再有一千年，你就要接任桑族族长之位了，我到时候也要接任容族族长之位，我们相处的时间就会少很多。”

  他的声音变得可怜兮兮的，“你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桑榆有些不适应地偏了下头，被他这样闹得双颊通红，掩藏在发丝里的耳朵也红透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撩人，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容与低低地笑，呼吸落在她耳边，痒痒的，“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无师自通而已，容与想。

  桑榆坐在他怀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也就错过了他通红的脸色。

  曲声渐息。

  两人隔着讯仙玉沉默对望。

  “我等你。”

  良久，桑榆才开口，声音很轻。

  有风渐起，问心木叶子随风摇摆，她的声音落入风中，很快消散，只余风吹过叶片落下的沙沙声。

  但是容与听见了，他很开心地笑起来，是那种很纯粹的笑。

  集结的号角声响起，拖不得了，容与迟疑了下，桑榆已经露出一个笑，“祝你得胜归来，我等你。”

  容与再次笑了，很轻松地跟桑榆道别，而后收了仙力，关闭了讯仙玉。

  他已经听懂了她未尽的话。

  他们的结契大典在一个月后，她会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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