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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二合一


哪怕婢女第一时间就在帐里洒了艾[cao]水,帐子里还是弥散着重重的血腥气,稍一靠近,就能听见粗重的喘息。

  床边支起了屏风,周璟承停步在屏风之外。

  他低声道:“皇姐,孤来了。”

  随后便是很漫长的一段沉默,过了好久,才听屏风内的周兰茵有所回应:“殿下……阿珠,快将小王子抱去给殿下看看,咳咳咳——”

  她喉咙不适,只说了两句话,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被称作阿珠的侍女应和一声后,就赶紧将小王子抱出来,怯生生地看了大周太子一眼,垂眸送上去。

  只待周璟承往襁褓中看了一眼后,很快就露出与半刻钟前、与时归如出一辙的错愕和惊讶:“这——”

  屏风内的咳嗽声连续不断,正将他的后半句问询盖过去。

  时归匆忙倒了一杯热水,抬起周兰茵的脑袋,在她干裂的唇瓣上润了润,又哄她稍稍喝了两[kou]。

  时归又说:“三兄已经去配药了,茵姐姐再等一等,等吃过了药,就可以安心睡下了。”

  得益于时三前半月的调养,周兰茵生产时虽艰难了些,但也没有出现血崩撕裂等事故,无非是中途脱了两次力,先后被汤药和银针给拽了回来,到这时还能维持片刻清明。

  而哪怕时归不说,周兰茵也不允许自己即刻昏睡过去。

  她靠在时归的小臂上,缓了片刻后,低声嘱咐道:“叫十九进来吧……然后请时一大人们帮忙守一守帐门,屋里不要再有第五人了,我有话想跟殿下说。”

  时归并不放心留她自己,可看周兰茵的态度,分明是有极重要的话要说的,联想到她刚刚看到的小王子的模样,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吞一[kou][kou]水,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在时一和十九等人就等在毡门外,她只要在门[kou]喊一声,几人就都很快答应,十九进去后,更迅速将余人请出去。

  外面的摄政王见状,本就黑红的面庞愈显狰狞,几[yu]硬闯,又全被时一和时二的长刀给挡了回去。

  十九好歹还要生活在独孤部落,或要忍受他的苛责,可时一和时二根本不受他的管束,又有司礼监和太子撑腰,全然不耳会摄政王的叫嚣,不耐道:“还请摄政王自重。”

  “本王自重?好笑!王后诞下小王子,本王不能第一个进去看望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承受你们的威胁!”

  他气得直跳脚,恨不得直接让人把他们拿下。

  最后的一点理智,让他忍怒退后两步,说什么也要看过新生的小王子后,才肯从此离开。

  至于帐内,周璟承也终于问出:“皇姐想跟孤说什么?”

  一屏风之隔内,周兰茵低声反问:“殿下看那孩子,可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

  若说想法,那可就太多了。

  阿珠被赶了出去,如今是十九在抱着孩子。

  周璟承的目光重新落回婴儿身上,认他有何观察,

  也很难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出与北地人相似的五官。

  哪怕小孩子刚出生时,基本是看不出好看与否的,可至少在一些与地域有关的特征上,总能看出一二差别。

  就像北地人,男女多粗犷,眉眼之处的差异更明显一些,单独一处或看不出问题,但组合在一起,一眼就能辨别出。

  可他如今看着的这个孩子,从头到尾,跟北地的子民都没有一点相似,不管怎么看,跟他在京中见到的都是一样的。

  周兰茵嗤嗤地笑着:“殿下瞧他,可是全随了母亲?”

  模样都随母,这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但既然周兰茵这般说了,肯定就不只是随母亲这样简单。

  周璟承心底惊涛骇[lang],却不好直言什么猜测,也怕不小心说错了,徒惹皇姐伤心难受。

  抵达北地前,他只当皇姐是使了什么手段,这才怀上幼王的孩子,等跟摄政王等人见面后,这个幼王,又隐隐被摄政王所替代,但好歹孩子的父辈还是独孤部落的人。

  但到了现在……

  周璟承缓缓吐出一[kou]气:“皇姐。”

  “皇姐有什么要叮嘱孤的吗?那雅儿节虽已结束,孤却可以照看皇姐为由,在北地多留一月,若有什么需要孤做的,皇姐只管吩咐就是。”

  不管这个孩子的爹是谁,总归母亲是确定的。

  而对于大周皇室,他们所看重的,不也只有嫁出去的公主吗?只要确定是公主的孩子,另一人是谁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屏风内,周兰茵眼眶一热,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坠了下去。

  她偏头藏去滑落的泪水,哑声道:“殿下,幼王失智,摄政王一手遮天,王位不稳,终成大患。”

  “任我在族中如何挣扎,却始终受其掣肘,两年前曾短暂掌过王庭,前后不过一月,又被摄政王以王后不得涉政为由将王庭夺了回去……王后不得涉政,王太后却可以。”

  “如今王子出生,哪怕幼王病故,汗位也有了正统继承人,而挡在汗位前面的,也只剩摄政王一人而已。”

  “殿下,孩子的身世,十九会告知于您,还请殿下看在我艰难产子的份上,给这个孩子一点依靠吧。”

  又或者说,给她一点与摄政王争权的底气。

  时三煎好了汤药回来,将其全灌入了周兰茵[kou]中,汤药苦涩,才一入[kou],周兰茵就下意识想躲开,偏被时三固定住了头颅,只能一边落着泪,一边将一整碗药喝下去。

  将汤药喂完后,时□□出去。

  他看向太子,说道:“王后产后虚弱,实不宜伤身[cao]劳,若没有什么天大的事,不如等王后醒来后再说。”

  周璟承自无异议。

  周兰茵虽然还想说什么,可那汤药中加了安神的药材,她才喝下去片刻,脑袋就变得混沌起来,眼皮也沉重得睁不开。

  时归扶她躺好,又给她盖好了被褥,等她呼吸平稳后,方从床边离开,绕过屏风,正看见盯着孩子细看的太子。

  “太子哥哥。()”时归走上前,注意力很快被孩子所吸引。

  周璟承收回视线,冷静道:皇姐既需要休息,我等还是不要再打扰了,走吧,带上孩子,与孤一起走。?()”

  摄政王对这个孩子格外执着,刚看见襁褓的一角,就疯一般冲了过来,说什么也要看上一眼。

  不等他对孩子的模样产生疑惑,周璟承已经适时说道:“孤已看过孩子,实与王后生得一模一样。”

  “大周有新生儿出生头三[ri],要由舅舅照看的说法,正好孤在独孤部落,便先将孩子抱回去,摄政王不会介意的吧?”

  摄政王神[se]一凝:“舅舅照看?还有这样的规矩吗……”

  这个说法乃是周璟承随[kou]瞎编的,大周当然没有这个规矩,只是为了将孩子带走,假的也要说成真的。

  周璟承颔首,复道:“反正孤也不会离开独孤部落,这孩子是在孤身边,还是在王后身边,实际也没差,不是吗?”

  依着摄政王的想法,他才想把孩子抱回身边看着。

  谁知周璟承又来了一句:“待孤与小外甥培养培养感情,等[ri]后回了京城,才好与父皇[jiao]代才是。”

  “这可是皇长姐的第一个孩子,以父皇对皇长姐的看重,定将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也多有看重才是。”

  “摄政王觉得呢?”

  摄政王顿时不说话了。

  他只是在想,这样一个担着汗王独子的孩子,[ri]后即位,那必然是板上钉钉的,若他还能得到大周皇帝的喜爱,在大周的支持下,焉知不会成为整个北地的王者呢?

  只是看到摄政王眼尾流露出的狂喜,周璟承就知他在想什么,扯了扯嘴角,压下那一抹讽意。

  等摄政王开[kou],他再也不说什么舍不得孩子的话,甚至还主动提出:“殿下若是喜欢,将孩子多留几[ri]也是无碍的。”

  周璟承不置可否,只高冷地点了点头,就先行离开。

  独孤部落有专门待客的帐子,如今收拾出来,也能勉强用作大周太子的临时居所。

  等周璟承带人进去后,随行的护卫很快就将毡帐围了起来,里里外外足有三层人,保证不会有任何人靠近。

  至于帐里,左右没了外人,周璟承眸光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只淡淡地看了十九一眼,紧跟着就问:“孩子的父亲呢?”

  十九屈膝跪下来。

  他还抱着孩子,柔软的小身体让他动作颇为不便,眼下更是难以稽首,只能直愣愣地跪着。

  他开[kou]回答:“死了。”

  “死——”周璟承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气极反笑,“死了?不如你跟孤好好说一说,什么叫死了!”

  “不,从皇姐怀孕开始,所有事皆事无巨细地[jiao]代清楚。”

  就算周璟承不这样说,十九也不会隐瞒。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一场泼天的谋划也露出端倪。

  用孩子傍身,这个念头早就在周兰湘脑中出现

  ()  过好多次。

  之前是因为幼王太小,二人成婚后始终无法同房,又有摄政王虎视眈眈,必不会容许一个小王子的存在。

  后来幼王受到惊吓失了神志,连同最基本的功能也没了,更是彻底断绝了周兰湘的念头。

  也是从这时起,她的想法逐渐大胆。

  既然幼王无法拥有子嗣,摄政王又王位继承者看管严苛,那……换成摄政王的孩子呢?

  周兰湘几次三番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去请摄政王入帐,谁知就在她准备有所行动的前一夜,十九带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摄政王身有暗疾,难有血脉。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周兰湘只觉荒唐至极。

  可这个时候,她在族中好不容易铺垫好的势力,接连受到摄政王的打击,若再这样下去,她数年谋划必将落空。

  十九低声道:“……于是王后就想,以他人血脉,假冒摄政王的孩子。”

  偏巧摄政王并不知晓他的隐疾,而早在最开始时,也有女奴以怀孕上位,只后来生产不顺,一尸两命罢了。

  有了那个女奴的先例,哪怕后面这么多年,摄政王帐下的女人再没有有孕的,他也从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当是这些女人不中用,没法儿为他开枝散叶。

  如此一来,待他得知王后有孕,还是在他从王后帐中离开后的一个月发现有喜,岂能不看重这来之不易的孩子。

  殊不知——

  “早在摄政王入帐前,王后已经找了人,被诊出喜脉后才叫了摄政王来,故而王后发动的时间,比预产早了半月。”

  “这事随嫁的御医也知道,殿下可寻御医再问。”

  周璟承声音干涩:“所以,皇姐找的人是谁?”

  十九摇头:“奴婢不知。”

  当初周兰茵出嫁时,身边的陪从多是内侍,但除了内侍之外,另有两位御医,及司礼监甲兵数人。

  御医的存在太过显眼,周兰湘又需要他们帮忙做掩护,就无法将他们作为孩子父亲的人选。

  再剩下的,也就只有司礼监的甲兵了。

  而摄政王原本就不喜欢这些从大周来的护卫,几年间或打或罚,陆陆续续全发落去了部族边缘,这等情况下,周兰茵想悄无声息地接一人回来,也非什么难事了。

  十九说:“奴婢只知是随嫁的甲兵,但既是去父留子,父亲姓甚名谁,倒也不重要了。”

  周璟承:“……”

  “那你为何又说,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何时死的,又因何而死,皇姐可知晓此事?”

  听到这里,十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后下的令,王后当然知晓此事,至于孩子的父亲死因——”

  “是奴婢动的手,在他离开王后帐中的第二天晚上,奴婢亲手将他绞杀在了部族外,又亲眼看他被野外的恶兽吞食殆尽,这才回去复命的。”

  [ri]后哪怕摄政王起疑,也是死无对证。

  既是为了王后大业,莫说只是死一个甲兵,就是要十九自裁,他也全无怨言。

  而周兰茵或曾为甲兵的逝去而惶恐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歉疚也渐渐淡去,到今[ri]已想不起那甲兵的面容了。

  周兰茵提前规划好了一切,而十九就是她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刀。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则是太子等人的到访。

  但也没关系,太子的到来,或许更为她添了一份筹码。

  原本她还要为孩子模样与北地人不同而烦恼,现在有了太子等人的存在,正能借他们之[kou],将这一漏洞弥补了。

  周璟承最后一个问题:“皇姐既然已经决定了去父留子,也曾担忧过孩子的长相,为何不直接找一北地子民呢?”

  十九露出一抹嫌恶:“蛮夷之徒,如何配得上王后金枝玉叶?”要不是王后催得急,他甚至都想去附近的边城掳一小少爷回来,也只有这样,才不算玷污了她。

  至此,周璟承对整件事情全然明了。

  而在侧旁听的时归也终于明白,为何那[ri]茵姐姐会说,比起自愿,她更需要这个孩子。

  时归难过地闭上眼睛,再没什么言语。

  ……

  孩子只在周璟承这边留了半[ri],就被送回了周兰茵身边。

  时归对他们母子实在不放心,与周璟承商量过后,还是选择去陪着周兰茵,又多带了几个侍卫,负责在帐外保护。

  为了给她们留下充足的休息空间,周璟承又把摄政王喊了过来,接连说些可有可无的政务,一副对其看重的模样。

  摄政王这阵子遭了不少冷脸,难得见大周太子对他表示赞许,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也想不起什么王后小王子来了。

  在时三的照看下,周兰茵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生产后第十天,她的面[se]就开始染上红润,这时再下地,也无需再有旁人搀扶,能自己绕着毡帐走动走动。

  生产后第十五天,她得了时三的应允,穿着厚厚的皮毛大氅,戴着厚厚的毡帽,在时归的陪同下走出毡帐。

  自王后有孕起,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族人面前露面了。

  时归只知她在族中颇受掣肘,还是第一次看见,原来除了摄政王对她存有敌意外,其余子民对王后很是爱戴。

  光是她们走动的那小半个时辰,就遇见了好些子民同王后问好,比起小王子的情况,甚至更重视王后的安危。

  等绕过人群,左右没什么人了,周兰茵才解释道:“这还是多亏了阿归给我送来的金银和物件儿。”

  “我初到北地时,其实也是受些排挤的,我原还为如何立足而为难,阿归的东西就送到了……阿归可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送来的东西里,都有什么?”

  时间有些久远,时归已经记不清了。

  周兰茵却记得:“是银票和御寒的衣服被褥。”

  “那年冬天格外冷,族里的牛羊冻死了好大一批,许多族人也因寒冷而病

  倒,险些就要撑不下去了,我就将你送来的那些被褥,全拆分给了他们,银票也全换成了棉花。”

  “虽不知最后救了多少人,总归我乐善好施的名声是传出去了,等我开[chun]再出去时,走几步就能碰见拜谢的子民呢。”

  想到这里,周兰茵轻笑出声。

  曾以为最难获得的子民爱戴,只因时归那十几车及时的物资,让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不光是第一次送来的东西,之后时归送的许许多多,也有不少都落到了独孤部落子民手中。

  时归听得连连称奇,旋即又是点头:“随便是茵姐姐留下自用,还是分给旁人,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周兰茵往周围看了一下,见没有外人,又凑近了与她说:“不过也只是些[ri]用的东西,像你送我的防身暗器和箭弩等,一直只有我和身边信重的人才知道。”

  “就是可惜,阿归陆陆续续送我的几十万两银票,如今剩得不多了,也不知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还上。”

  时归说:“说什么还不还的,那是我送给茵姐姐的,才不用还……茵姐姐手里的银两可是不够了?我这次过来带的不是很多,也就两三万两,到时我全给你留下。”

  “我再去问问殿下,若他身上还带着钱,我也先借来,等之后回了京城,我再给茵姐姐多送些来。”

  “够了够了。”周兰茵赶忙阻止,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我手上的钱还够用,可别再给我送钱了。”

  “这么多年,你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我都算不清欠你多少了,还有掌印大人,原就救过我一次,我出嫁时又给我添了那么多帮手,若没有你和大人,且不知我过得会有多艰难。”

  周兰茵收敛了表情,正[se]道:“如有回京那[ri],我必登门拜谢你与掌印大恩。”

  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反是与她并无太多关系的掌印和时归做到了。

  从她抵达北地起,就没有一年被忘记过。

  时归从没断过的东西就不说了,便是那相传冷心冷情的掌印的掌印大人,也三不五时地遣人来问候。

  更是与她承诺——

  若王后有需,臣可另派死士前来。

  正是在这源源不断的支援下,她才能将自己的势力分散到独孤部落中,只待一个时机,便可拔地而起。

  时归被她说得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小声说:“这也没什么……茵姐姐不在京城,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周兰茵莞尔,不再与她重复感激的话。

  考虑到周兰茵身体情况,两人并未在外面久留。

  北地天冷得比京城还要早一两个月,这才刚进十月,天黑后外面就冻得待不住人了。

  时归本就有些畏寒,偏巧周兰茵也发冷。

  两人一合计,索[xing]躺到一张床上去,这样互相依靠着,也能多一点暖意,夜里睡得都安稳了几分。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周璟承再无法继续待下去。

  时归提前两天得知要离开的消息,离别的愁思将她笼罩,整个人都郁郁寡欢,实在难以高兴起来。

  临别前两[ri],她又与周兰茵凑在一起。

  周兰茵刚说起要带她去外面转一转,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紧跟着,王庭的护卫闯了进来:“报——”

  “万俟部落反叛,已率兵直袭我部!摄政王有令,请王后移驾避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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