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得益于茶点铺小二的指点,时归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到了城西。

  城西多为家宅府邸和官府衙门,较之前充斥着大小商铺的接道更显冷情和肃穆,过往行人之衣着也光鲜正式了许多,便是沿街巡查的衙吏都多了起来。

  时归几次躲过巡逻衙吏,因着[jing]神多在人身上,便没注意沿街景象。

  等她再回神,却见周围的青砖小舍全变成了高门宅邸,路上已没有了寻常百姓,而是一些家丁家婢,又或者缓缓驶过的华丽车马,少有嬉闹[jiao]谈。

  时归屏息凝神,趁着街上没人,快速换去一座石狮子后面躲着。

  她从高大的石像后探出一个头,虽瞧见了东西两侧正门顶上的牌匾,却并不识得上面的字,她猜着应是什么什么府,但就是这关键的主人名姓认不出。

  至于说跟之前一般寻人问路,早在碰见巡逻衙吏时,时归就歇了这个心思。

  她的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全心观察着街上的景象,也没察觉到有两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直到一只大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时归浑身一颤,下意识惊呼一声。

  下一刻,她的两只胳膊全被掐住,后面两人只稍一用力,就将她腾空提起来,双手同时往前甩,她就被丢到了石狮子前头。

  时归打了个扑棱,慌慌张张抬起头,不料正对上两人满面寒霜的面庞,吓得她又是一个冷战,本就青紫的脸[se]更白了。

  只见这两人面白无须,偏身高八尺,挺拔魁梧。

  他们身着绣金武袍,腕间足上绑有护具,头束银冠,脚蹬长靴,漆黑的眸子里全无情绪,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时一时二本是回府取东西,意外将时归的举动看了全部,又见她长时间躲在掌印府前,少不得怀疑其目的。

  哪怕只是面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他们也未有半分轻视,只因几年前曾有政敌将火药藏在稚童身上,趁他们掌印|心软救助时将其引燃。

  那一回,携带火药的稚童当场炸死,他们掌印却也身负重伤。

  自那以后,莫说是个小孩子,凡是靠近掌印的,无论是活人还是死物,都要经三道检查才能送到掌印跟前。

  眼下他们见时归哆哆嗦嗦半天不说话,逐渐失了耐[xing]。

  时一冷声问道:“汝是何人,在掌印宅前鬼鬼祟祟,意[yu]何为?”他的声音又重又哑,好像是声带受过伤,透着一股[yin]涔涔的沙哑。

  时归却没有注意他言语间的[yin]冷,猛然抬头:“掌、掌印?你说这里便是掌印的宅子?”

  她的一番反应让时一时二瞬间警惕,掌下的佩剑微微出鞘,泛出一点寒光。

  时归没有注意到这些,她[chou]了[chou]鼻子,断续说道:“我是来找掌印的,我、我想见见他,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时一眸光一沉:“见掌印?”他仔细回忆一番,并不记得他们与江南何人有过牵扯,转头与时二目光相接,也在他眼中得了相同的答案。

  他将视线重新落到时归身上,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你是谁,掌印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速速离开,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不是——”时归有些着急,冷风下声音颤巍巍的,“我是从江南来的,过来是为了寻亲,我是掌印的……”

  “够了。”时一不耐打断,指尖一拨,长剑出鞘大半。

  时归被刀剑震慑,下意识后退半步,剩下的话也全咽回了肚子里。

  时一垂眸道:“最后一遍,要么走,要么死。”

  时归骇然失语,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一言不合就拔刀。

  但看对方的表情,这话可不只是吓唬,只怕时归再迟疑片刻,这刀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她不觉又是后退两步,声音不受控制:“我、我走,别……”

  “滚。”时一垂下右手,长剑落回剑鞘中,而他的目光却还是落在时归身上。

  时归再不敢耽搁,倒行三两步,最后看了时一和时二一眼,转身快步跑开,连着拐了两道弯,直到背后如针刺般的目光完全消失,她才敢停下脚步。

  “呼呼呼——”她撑着墙平复呼吸,心[kou]扑通扑通直跳。

  然想起刚刚听到的,时归眸子亮晶晶的,一去往[ri]病态,连脸上都显出两分红润。

  ——找到她亲爹的家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让她的兴奋远远超出恐惧,哪怕才被威胁过,可还是无端生出许多勇气来,仿佛即刻能跑回去,来一场感人泪下的认亲。

  而时府府前,时一收回目光:“走吧,大人该等急了。”

  时二微微点头,转身之际忽然想起刚才见到的女孩儿的模样。

  时归在外奔[bo]数[ri],身上脸上都不算干净,唯有那双猫眼格外明亮,让人一眼看来印象深刻。

  时二又是清楚记得,他们掌印也有一双如出一辙的猫眼,只是比起那小女孩眼中的清澈,他们掌印眼中永远沉着一滩浓墨。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不觉慢了一些,直到被时一问询一声,他才回神,无声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后,天[se]彻底暗了下来。

  高门大宅里点起蜡烛,街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借着夜[se]的掩饰,一团小小的影子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往时府方向移动着。

  时归身上还穿着杨元兴替换下的那件脏棉袄,棉袄虽是又脏又破,还有一股散不掉的油腥味,但总比她自己那身单衣强些。

  她已经把长长的袖子全部落下来,两个袖[kou]缠在一起,好将胳膊和手全缩在里面,挡住从外面渗进来的冷气。

  而棉袄的下摆同样很长,她穿在身上能盖到膝盖还要往下一点的位置,稍微有点限制行动,但胸[kou]往上是能存住一点热气的。

  时归就是靠着这点温暖,在一条街外的墙角下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才重新往时府找来。

  她已经认真想过了,这边的府宅都有家丁或护卫看守着,她想偷偷摸摸混进去肯定是行不通。

  掌印手下有甲兵调遣,时府与其他宅府又有不同,就说傍晚逮到她的那两人,约莫就是时府的看守,不光管着府里,连府外也注意着。

  时归左思右想,只觉跟掌印见上一面实在困难。

  勉强或许可行的,也只能等掌印回府的时候,趁着人多车马也多,她不管不顾地闯过去,不管能不能闯到掌印跟前,至少要叫对方知道有她的存在。

  对了!光是闯过去还不行,为了避免被误伤,她还要边闯边大喊。

  至于说喊什么……

  时归自言自语道:“就喊阿爹吧……这样就算他不愿认我,顾忌着看热闹的人,也不好当场处置了我,能苟活一[ri]是一[ri]。”

  她自觉计划好了一切,唯一没能计划到的——

  时序已有半月不曾回府,今[ri]有些要查看的宗卷存放在府中,派时一时二去取了一趟,仍有几卷落下的。

  他看外面的天[se]已晚,与其叫时一时二再去取一回,倒不如他自己回去,正好连夜把宗卷看完,明[ri]沐浴更衣后入宫一趟。

  既是打定了主意,时序也不管时辰如何,嫌弃马车太慢,只管叫底下人备马,反身披上大髦,跨马便出了衙门。

  他前后皆有人护卫,时一时二在前开路,后面另有数十甲兵随行。

  夜[se]愈深,马蹄在街上掠过,惊动了院里看家的狼犬,发出阵阵犬吠声。

  深更半夜,连打更人都歇了,街上空寂得连风声都清晰可闻,哪有像时归想的那样,在外面看热闹的。

  也亏得夜里天寒,时归又是发冷又正紧张着,到这个时候还清醒着,这才没错过时序去。

  当她听见隆隆的马蹄声时,尚以为是听错了。

  直到她一探脑袋,蓦然瞧见时府开了大门,又有家丁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就将府门外的道路照亮。

  马蹄声逐渐清晰,时一时二的面容也映入时归的眼帘。

  不知怎的,她心[kou]一跳。

  前后不过两息,时一时二就到了府前,两人先后下马,门[kou]迎接的家丁已上前接过马缰绳,又训练有素地退下去。

  时一和时二走到管家跟前,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时归耳朵里。

  “掌印回府……可有备好餐食……”

  不等管家回答,却见后方数匹骏马也在府前停下,最前那人旋身下马,棕[se]大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时一停住话语,和时二一齐向侧面退了一步,头颅半垂,静默候立。

  管家及其余家丁也一下子紧张起来,管家踌躇片刻,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刚准备说什么,余光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团[yin]影。

  不等他看清那[yin]影是什么,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时一厉声道:“保护大人!”

  与其同时,一道含着哭腔的叫喊声响起:“爹——阿爹!”

  时归闷头往前冲着,等见到出鞘的刀剑时,已控制不住向前的冲势。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溢出来了,危急之下,也只能一声声喊着爹。

  偏她之前把两个袖[kou]系在了一起,连伸手都伸不出来,弯腰躲剑时身形一个不稳,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不受控制地往侧面滚去。

  好巧不巧,时序正在她滚动的方向站定。

  时一等人离他有些距离,护卫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归咕噜噜撞在他小腿上。

  时序下盘颇稳,被撞了一下也不见半分晃动。

  反是时归被反作用回去,脑门咚一声砸在青石板砖上。

  时归头顶一片金星,朦朦胧胧抬起头,不等看清时序模样,先[chou][chou]搭搭地喊了一声:“阿爹,我是你亲闺女呀!”

  片刻无言后,不知谁没忍住噗嗤一声,时序周身愈发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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