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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霜降(十二)


第18章

  细柳一瞬拧紧眉头,他一句话来得实在毫无预兆,以至于她在四下睃巡之际毫无防备:“你诈我?”

  细柳审视他。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陆雨梧显然已经清楚花若丹的身份。

  那么他到底是何时发现的?

  “算不上诈,”陆雨梧对上她不善的目光,他神情依旧和煦,“只是猜测而已。”

  他不拒绝她的邀约,一[ri]又一[ri]的与她在外闲逛,方才又令人请走那些衙门里的捕快,她想,他不但知道衙门里的那位才是真正的花小姐,还将她的打算都猜得很清楚了。

  “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我?”

  细柳与他相视。

  “问什么?”

  陆雨梧微微一笑,“问你是谁?”

  千灯如昼,素纱微扬,陆雨梧注意到细柳耳边浅发被封吹起,露出来左边耳下一道约莫半寸长的疤痕。

  “我是谁,此前在崖洞之中我已经告诉你了。”

  细柳迎着他的目光。

  “是啊,”

  陆雨梧颔首,他唇畔噙着淡笑,“细柳姑娘。”

  忽的,几个孩童乱扔的鞭炮“砰”的一声在近前炸响,接着一串噼里啪啦,陆青山将陆雨梧护到身后退了几步,烟雾缭绕中,人们笑闹着大喊:“捉黄鬼喽!”

  陆雨梧抬首,细柳就在几步开外,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些戴傩面的人且歌且舞,阎罗、判官、大鬼二鬼悉数登场。

  他们阔步挺胸,追赶着那面目狰狞的黄鬼,越来越近。

  “哎呀!我的……”

  小摊贩看着杵在摊子前的数名黛袍侍者,一时间不敢去捡被碰掉在陆青山脚边的东西。

  陆雨梧闻声转过脸来,正逢陆青山将那物件捡起,灯影一照,原是一支银簪。

  见陆青山要递还小贩,他出声:“青山。”

  陆青山转过来,陆雨梧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只见簪头錾刻玉兔,一颗珍珠点缀其上,盈如满月。

  “多少钱?”

  陆雨梧看向那小贩。

  小贩望着这位衣着华贵,被几十名扈从簇拥的清贵公子,结结巴巴地说:“这珍珠是家翁早年下水捞蚌撞了大运才出的好货,就这么一颗撑着我这门面……”

  陆青山从腰间取出来一锭金子放在他摊上,小贩瞪直了眼,只觉得那金灿灿的颜[se]令他一摊子的便宜首饰全都黯然失[se]。

  陆雨梧手持银簪走到细柳身后,与此同时那黄鬼也已经跑了过来,孩童们钻着缝儿地出去打黄鬼。

  黧黑的汉子在不远处打铁水,周遭一片火树银花,细柳将将回身看向陆雨梧,戴傩面的人疾奔而来,手中刀鞭扬向那黄鬼。

  就在此时,黄鬼忽然一改抱头鼠窜之相,他反过身手中细长的硬丝一闪,顷刻勒破两个嬉笑着拿拳头砸他的孩童的颈子。

  鲜血迸溅的刹那。

  戴傩面的数人刀

  鞭一转,直扑细柳。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细柳闪身躲开的同时一把将陆雨梧推向陆青山。

  几十名黛袍侍者几乎同时[chou]出藏在外衫之下的剑来围护在陆雨梧身边,而他被陆青山扶着堪堪站定,抬首正见细柳扯下披风,“噌”的一声,一柄短刀出鞘,她后仰躲开横扫过来的铁鞭,手起刀落,刺破其人手掌。

  周遭爆发震天惊叫,百姓四散奔逃,乱作一团。

  戴黄鬼面具的人手中细丝收缩自如,他掷出细丝尾端的铁弹子,惯[xing]使得细丝绕向细柳的颈项,细柳迅速闪身,细丝拂落她的帷帽。

  “你不是花若丹?”

  黄鬼面具下,一道粗哑的声音传出。

  细丝沾血,孩童的尸体就踩在他脚下。

  “阁下眼拙至此,”

  细柳手腕一转,挽刀指向他,“实在难堪大用。”

  这些躲在鬼面之下的杀手此时如何还不明白,他们[jing]心为一个闺阁小姐设计的圈套,实则是套住了他们自己。

  “找死!”

  戴黄鬼面具的人大喝一声,众鬼一齐朝细柳扑去。

  陆雨梧见状,下令,“去帮她。”

  陆青山立即令数名黛袍侍者持剑上前,他则与剩下的人继续守在陆雨梧身前,“公子,我们先回县衙吧。”

  陆雨梧未动,他看见细柳一脚踢中一名鬼面具的腰腹,回身与那黄鬼缠斗之际,她瞅准时机,抱起近前一个哭个不停的孩童反身抵住迎面而来的刀剑。

  刀光剑影之间四目相视。

  陆雨梧立时上前接住她抛过来的孩子,再抬头,细柳已转身一刀刺穿一名鬼面具的胸膛,她的身法极快,一刀接一刀,连续刺伤多人,快得令人胆寒。

  黄鬼面具捂住自己被划出极长一条血[kou]子的手臂踉跄退了几步,而残存的灯影照着细柳后腰未出鞘的另一柄短刀,凛凛寒光间,他猛地道:“……细柳刀?!”

  “不对!”

  黄鬼面具颇为意外:“细柳刀又换人了?莫非自苗平野之后,细柳刀如今是只传女不传男了么?”

  细柳一刀由下至上划破一名鬼面具的咽喉,她回过头,手中一枚银叶飞出,黄鬼面具匆忙闪避,又振作起[jing]神朝她掷出细丝。

  正是此时,那缩在后头戴阎罗面具的人忽然持一柄大砍刀扑上来,他中气十足地“啊啊啊”乱叫一通,刀勾住了细丝,却不知那细丝是何种锐物所制,竟将他手中刀生生卷了刃,他虎[kou]被震,人一下扑倒在地,打了个滚儿,滚到陆雨梧面前,及时被陆青山挡下。

  阎罗抬头,正对上陆青山一张冷脸提剑出鞘。

  “别别别!”

  他忙喊。

  陆雨梧见他飞快地将面具摘下露出来一张脸,“乔四?”

  陆青山的剑横在颈间,乔四动也不敢动,尴尬一笑,“公子,正是小人。”

  “青山,扶他起来。”

  陆雨梧说道。

  陆青山收剑,才将乔四儿扶起来的顷刻,一副身躯撞来乔四儿身后,乔四儿“哎哟”一声,回头只见一张黄鬼面具,他喉骨被形如柳叶的短刀刺中,剑锋一撤,血[ye]喷溅。

  看傩戏的百姓早已跑得一个也不剩,摊贩们连自己的摊子也顾不得,食摊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蒸笼冒出热气,靠在乔四儿后背的黄鬼面具倒下去,这片天地陡然静下来。

  秋风萧瑟,枯叶飘零。

  满地的死尸,血还没有冷透,黛袍侍者齐齐收剑,乔四儿吓得又坐倒在地。

  “衙门的人来了。”

  陆青山回头,看向那一行疾奔而来的捕快。

  陆雨梧轻轻拍了拍怀中小孩儿的后背,对陆青山道,“将这孩子[jiao]给他们,让他们找到他的父母。”

  “是。”

  陆青山将那吓傻了的小孩抱起来。

  陆雨梧再看细柳,她一身紫衫白裙沾染斑驳血迹,乌黑的鬓发微有湿润,面颊沾有星星点点的血[se],更衬她眉目如堆霜雪。

  “一个活[kou]也不留?”

  他出声。

  细柳走来他面前,血珠顺着刀锋一滴又一滴,“你想听他们说什么?”

  不待他说话,她接着,“这种亡命徒一向只关心钱,而不关心雇主,甚至是目标。”

  陆雨梧点头,却没说话。

  细柳看他片刻,“不论如何,我约你这几[ri]与我同游的确是有我的用意,这些人因花若丹而来,自然知晓你身份尊贵,必然不会伤你……”

  话音未落,风中“呲”的一声,利箭袭来。

  细柳横刀一抵,箭支一分为二,擦过她的手掌,又划破陆雨梧的手腕。

  “公子!”

  陆青山等人立即围上来,陆青山抬首见望火楼上似有人影闪动,他即刻带了几人追上去。

  细柳被侍者挡在外,陆雨梧示意他们让开。

  “对不起,”细柳看了一眼他的手,“此地危险,你先回县衙。”

  陆雨梧见她转身要往望火楼去,他抓住她的手腕。

  乔四儿才站起来,正要喊公子,却见这一幕,他一下住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拉住的手。

  细柳回头,陆雨梧一下松开她,道,“抱歉。”

  “青山已经去了,你伤还未愈,我们还是一道回去吧。”

  ——

  院中明烛如昼,赵知县与刘师爷两个人额上都挂着豆大的汗珠,赵知县躬着身不住地道:“让公子受惊,下官该死!”

  正是此时,陆青山一行人归来,他步履如风,手中一样东西往地上一丢,正好滚到赵知县脚边,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赵知县惊叫一声,往后蹦了几步远,堪堪被刘师爷扶住。

  “说什么了吗?”

  陆雨梧问陆青山。

  “一字未吐。”

  陆青山简短地答。

  陆雨梧毫不意外,他抬

  眸看向对面廊上那道纤瘦的身影,却对赵知县道,“赵大人看得清楚吗?他的脸。”

  “看,看清楚了……”

  赵知县说着看了一眼陆雨梧,发觉他竟一改往[ri]的和煦,神情端正而漠然,莫名一股子冷意爬上赵知县的后颈,他快到嘴边的糊弄话忽然咽下去,忙道:“公子,下官并不识得此人啊!”

  陆雨梧轻轻颔首,“值此多事之秋,我想问问赵大人你为何不延期另开夜市观傩戏?”

  “公子您有所不知啊,”

  刘师爷弯着身子道,“民风民俗向来根固,县尊也知如今多桩悬案未决,实在不是与民同乐之期,但傩戏班子每年都盼着今[ri],毕竟咱们大燕一向宵禁,难得有个开夜市的时候,那傩戏班子的坛主,还有市井的商贩们都是难缠的主儿,再者,城中百姓也都有这个心愿,他们一再恳请,县尊他也不能不顺民意不是?”

  赵知县连连点头,“是啊公子……下官这都是顺民意而为啊!”

  “公子,”

  乔四儿挤开拄拐的陆骧,凑到陆雨梧耳边,低声:“县尊老爷收了坛主的银子,我听坛主说他们傩戏班子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每年这时候赚的银子有一半儿都孝敬给了县衙。”

  尧县的傩戏班子等于是此地的乡绅养的,他们信这个,自然也愿意在这上头多花些钱,赵知县一边吃着乡绅的贿赂,一边又受着傩戏班子的供奉,这才向上头请来了这祭神之期,免宵禁五[ri]的恩典。

  陆雨梧听罢,轻挑了一下眉。

  “我并无大碍,赵大人你也无需太过自责,”他看向那冷汗涔涔,苦着一张脸的赵知县,“夜已深,赵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事明[ri]再说。”

  “是是是……”

  赵知县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跟刘师爷两个转身才要走,却听身后陆雨梧又道:“等等。”

  赵知县回头,那年轻公子端坐在阶上,衣袂沾了些血迹,一双眼神采清澈,“还请赵大人一并将此证物带走画像,若有人碰巧识得他,你我也可知其来历。”

  “证物重要,赵大人还是亲自动手的好。”

  “啊?”赵知县再看一眼那人头,他哆哆嗦嗦:“是,下官记下了,记下了。”

  院子里没放进来一个捕快,再看这满院子的黛袍侍者,赵知县不敢违逆,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捡起来人头,灯火一照人头那双合不上的眼睛,赵知县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脚踩风火轮似的,赶紧跟刘师爷退出去。

  才过月洞门,赵知县脚下一个趔趄,刘师爷赶忙将他扶住:“县尊小心!”

  赵知县才站稳,就跟扔烫手山芋似的将人头扔给刘师爷,月光照的他脸[se]有些发白,他喘息着:“本官早该想到,燕京陆氏何等显赫氏族,这位公子即便年少,也绝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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