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来旨


林铎将林琬带出杨府的第二[ri],京城便开始传一些荒谬至极的谣言。

  那些个谣言,还是唐大[nai][nai]朱氏特意来穆兮窈院中同她说的。

  来的不只有朱氏,还有唐家二夫人李氏,听闻林琬的遭遇,两人心生怜惜之际都忍不住狠狠唾骂了那杨氏母子一番。

  “要说那杨家也是没脸没皮的,或是生怕那杨从槐做的恶毒事儿被宣扬出去,竟是故意颠倒黑白,还道自家委屈,说当年林姑娘看上了杨从槐,侯府便以身份相压,[bi]得他不得不娶,还说林姑娘善妒,不许杨从槐纳妾也就罢了,平素管他甚严,先头他赴宴,身上沾了些脂粉香,林姑娘便不依不饶,乃至对他言语侮辱,他碍于安南侯府,碍于侯爷,一直忍气吞声,不敢反抗,没想到昨[ri]林姑娘同兄长一告状,林家几人便接二连三上门,将他一顿好打……”

  穆兮窈静静听朱氏说着,气得双唇发白,这杨从槐可真是伪装得好,从前有多温文尔雅,而今就有多卑鄙无耻,竟能如此颠倒是非,将脏水尽数泼到林琬和安南侯府身上,自己倒是落了个干净,不晓得的,怕还真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李氏亦听得气愤不已,但还是不忘问道:“林姑娘如何了,身子可还好?”

  提及林琬,穆兮窈低叹了[kou]气,摇了摇头。

  今早,她带着岁岁去看了一回林琬,林琬的气[se]很是不好,整个人憔悴得紧。

  听林毓说,林琬昨夜并未睡好,几次发了梦魇,汗湿了全身,看起来浑浑噩噩的。

  这身上的伤好治,可这心上的病,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更何况,穆兮窈总觉得,林琬这心疾,并非只因那杨从槐,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落下了,只如今经杨从槐一事催化,便彻底显露了出来。

  “杨家之事,也不知二姑娘有没有听说,这些话若让她听见了,只怕是承受不了。”朱氏担忧道。

  李氏闻言思忖片刻,蓦然想起什么,对穆兮窈道:“我想着,要不,将林姑娘送去含章书院,那儿依山傍水,风景也秀丽,离那些市井的闲言碎语也能远些,想来也有助于林姑娘恢复。”

  “这倒是个好法子。”穆兮窈听罢,双眸微亮。

  且林琬也是极喜欢孩子的,在那厢休养一段时[ri],心情或也会好些。

  她看向李氏道:“一会儿我去问问姑母,若姑母觉得好,琬儿妹妹也同意,便麻烦二舅母帮着安排了。”

  “这都好说,到时若林姑娘同意了,我就去和允晔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李氏说着,又不由得面露心疼,“好好一个姑娘,教折腾成这样,那杨家当真是造了孽了,迟早会有报应的!”

  这有没有报应,尚且还不得而知,可此时的神机营中,林铎、林铮和魏子绅却是对坐着,个个面[se][yin]沉。

  不为旁的,正是为此时摆在桌案正中的一封信笺。

  上头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休书”。

  林铮已然忍耐不

  住,“这杨从槐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休书?他做出这样的事儿,怎好意思以七出之罪休了我们琬儿,也不怕得罪我们安南侯府吗!”

  “既已经得罪尽了,杨家这会儿便等同于破罐子破摔。”魏子绅道,“我听闻,昨夜杨从槐暗中去见了张俭。”

  “呵。”林铮闻言冷哼一声,“原是有了靠山,自是不必怕我们安南侯府了。”

  那张俭是谁,不就是五皇子的一条狗吗,杨从槐既去见那张俭,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五皇子倒是个有意思的,挑的手下人尽是些丧尽天良的败类。

  正当林铮忍不住在心内嘀咕之时,魏子绅迟疑着看了林铎一眼,又道:“更何况,杨从槐很清楚,事关琬儿,宫中当是不会有所举动,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林铎薄唇紧抿,他知晓魏子绅的意思。

  他这妹妹纵然是林家女,可于太后却是扎眼得很,毕竟就像外头说的,他母亲的死与林琬的生母脱不了干系,太后痛失爱女,自也难以避免地迁怒于林琬。

  而今林琬出事,太后就算不落井下石,也绝不可能出手相帮,而永景帝向来重孝,亦敬重自己那位早逝的姐姐,也绝无可能违背太后意思,干涉林琬一事。

  再者,永景帝如今身子不好,更是无暇去管这些琐事,才有了眼下杨家猖狂的机会。

  “烦死了。”林铮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要不我寻些人,届时找个机会,将那杨从槐往麻袋里一套,找地给他活埋了得了,还和离什么,干脆就让琬儿直接丧夫!”

  他这番话令魏子绅有些忍俊不禁,险些笑出了声儿,他这亲儿子不像娘,偏是他这位表弟,冲动的[xing]子简直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侄儿像了姑母,倒也是少见。

  魏子绅沉默少顷,幽幽道:“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翌[ri]午后,恰是最闷热的时候,杨府门前却是吵吵嚷嚷,满是围观的人群。

  观的正是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哭嚎着扑倒在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脚下,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而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林铮。

  林铮手中捧着一个襁褓,却是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只能怪这孩子命不好,偏偏是他杨从槐的种,他杨从槐害死了我妹妹腹中的孩子,又四下造谣坏我妹妹名声,我又怎能让他好过!”

  说罢,他作势抬高襁褓,便要往地下摔,跪在地上的女人慌忙拦住林铮,跪求道:“爷,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都愿意?”林铮挑了挑眉,将手放低了些,“好,你将那杨家母子喊出来,只消他们[jiao]出和离书,我便放过这个孩子。”

  “好,好。”

  女人跑上前去,对着紧闭的府门便拍打了起来,“爷,爷您快出来啊,您[jiao]出和离书,只消[jiao]出和离书便能救下我们的孩子,爷,爷……”

  她拍打了许久许久,可内里仍是毫无动静,女子不由得急了,她

  颤巍巍看向林铮,却见林铮沉下脸,不着一言,却是复又将孩子举高了些,吓得女子拼命摇头,复又转身去拍门。()

  可仍是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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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终于发现了杨家人的无情,根本是要抛弃这个孩子,女子绝望无助之下,忍不住哭着提声吼道:“爷,你怎能如此,为了保全自己,连自己的亲生骨[rou]都不管不顾了吗!”

  “你当初哄我成为你的外室,替你生下孩子时,是怎么与我说的,你分明说你对那林琬不过虚以委蛇,不过是想借那安南侯府的地位扶摇直上,你让我忍一忍,很快你就能光明正大地接我入府,可你如今呢,出了事,便像缩头乌[gui]一般,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抛弃吗?”

  女子的一番话惹得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而今外头关于这杨家和安南侯府的传闻错综复杂,有说杨家欺辱侯府姑娘的,也有说侯府仗势欺人的,但看如今这般,分明是杨家的不是。

  是那杨从槐意图利用娶妻攀上侯府高枝,青云直上。

  “我当真看错你了,打你兴高采烈地说起你是如何亲手踹掉林琬腹中的孩子时,我就该意识到你是怎么个丧尽天良的畜牲。杨从槐,我要去衙门告你,告你贪污,告你私受贿赂……”

  贪污,贿赂……

  这事儿眼瞅着是越来越[jing]彩了,然林铮却是无半分惊讶,就杨从槐这点官职,还能有钱置了宅院,养了外室,手脚定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周围的议论声愈加嘈杂,林铮向来熬得住,如今就想看看,这杨从槐是愿意妥协,还是想自己做的那些不堪之事,桩桩件件被他自己亲手养的外室抖落出去,传遍整个京城。

  也不知过了多久,府门幽幽开了一条缝,一个盒子被骤然抛了出来。

  女子忙上前捡拾,打开看了一眼,慌乱地跑去呈给林铮,“爷,是和离书,里头是和离书,您要的东西我求来了,求您放了我的孩子,求求您。”

  林铮抛了盒子,取出那和离书看了一眼,旋即垂眸,竟是一下将怀中的襁褓丢给了女子。

  女子一声尖叫,高喊了句“我儿”,忙伸手接住,可再仔细一瞧,却是愣住了,襁褓里哪有什么孩子,分明只是一个枕头罢了。

  她原还以为这个林家二公子派人抢走她的孩子,定是对她的孩子动了什么手脚,才至于连一声哭嚷都听不见,不曾想孩子根本不在里头。

  女子登时绝望地瘫坐在地。

  完了,她中计了!

  她还为此与杨从槐撕破了脸皮,往后一人带着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林铮瞥了那满目绝望的女子一眼,心下却无太多同情。

  她分明知晓杨家是如何情况,却还愿意做杨从槐的外室,便从来也不无辜,且杨从槐对林琬的这些磋磨,只怕她在背后也没少言语怂恿。

  而今经历了这么一遭,也算让她看清了那杨从槐薄情寡义的真面目。

  就算没有他,她也迟早会被杨从槐抛弃。

  “城北书肆,你的孩子就在那里头。

  ()  ”()

  他淡淡落下一句,迟疑片刻,还是将腰上沉甸甸的荷包扯下丢给女子,旋即翻身上马,飞快地往神机营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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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含章书院。

  林琬由山长和唐允晔领着在书院内逛了一圈后,便在山长安排的小院住了下来。

  这小院临湖,林琬坐在窗前,任由湖风拂面,似还能听见藏在风中的朗朗读书声,她阖上双眼,心下是久违的宁静。

  须臾,她好似听见门扇开阖的细微声响,本以为是小梅,然缓缓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兄长?”

  林铎浅笑着看着她,“此处可还好?”

  林琬颔首,行至桌前给林铎倒了杯茶水,“甚好,我很喜欢这里。”

  “那便多住些[ri]子。”林铎坐下来,自袖中取出一物,“这个,是你想要的东西。”

  一眼瞥见上头的“和离书”三个字,林琬微微一怔,她微颤着手,强忍着鼻尖涌上的酸涩,[chou]出揽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是喜极而泣。

  她自由了,她彻底摆脱那杨从槐了。

  她将和离书深深捧在怀里,哽咽道:“多谢兄长。”

  “倒不必谢我,我不曾做什么,是你二哥和表兄出的主意。”言至此,林铎眸光凌厉了几分,“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就此放过杨家,杨家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说罢,他蓦然久久凝视着林琬,眸中蕴藏着些许难言的情绪,许久,他才启唇,一字一句道。

  “琬儿,这些年是兄长对不住你。”

  听得此言,林琬怔了一瞬,旋即面露惶恐,“兄长,你莫这么说。”

  他们有什么错呢,她受了杨从槐欺负,是她自己软弱,没敢诉诸于[kou],与他们又有何干。

  他们如今愿意这般替她出头,她已感觉三生有幸,他们又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林铎薄唇微抿,“我知道,对于我母亲一事,你始终心有芥蒂。想来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同你说过,对于当年之事,我并未怨怪过你,毕竟你生母是你生母,而你是你,你什么都没有做,又何必将那些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从未怨怪过她……

  林琬的确未从林铎[kou]中听过这话,他说的不错,生母之事的确好像扎在她心[kou]的一根利刺,她越在意,那刺便扎得越深,最终深入心房,取不出,化不掉,就成了怎也治不好的顽疾。

  可如今兄长告诉她,他从未怪过她,让她学着释然和放下。

  林琬盘旋在眼眶中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坠落而下,就像深埋心中的那根刺,似也逐渐冒了头,终是有了可取的余地。

  到这时候,林琬才知道,原来她想听到这话已经很久很久了。

  看着妹妹无声啜泣的模样,林铎似也喉中发涩。但他还是继续道:“母亲和父亲接连过世后,我一人支撑安南侯府,常是忽略了你和阿铮,我严以律己,便也以同样的要求要求于你们,却忘了,阿铮是个男孩儿,自是无所谓,可你却是个娇柔敏感的姑娘,你更需要的是家人的温暖与呵护,可这些,我却都不曾给过你。”

  那时,十几岁的他承担了严父之职,不许弟妹轻易在他面前掉眼泪,要他们坚强勇敢,有独自抵挡风雨的勇气,却忘了告诉他们,尤其是林琬,无论如何,林家人都会站在她的背后,是她永远的依靠。

  有了岁岁之后,他似乎才知道,姑娘家该怎么去养,才意识到他从前对林琬做的一切究竟错的有多离谱。

  “往后不管遇着什么,都不要一人扛着。琬儿,你记着,你是林家的姑娘,你永远都是我和阿铮的妹妹……”

  看着眼前已然哭得泣不成声的林琬,林铎伸手落在她头上,安慰般轻柔地抚了抚。

  就像幼年的她无数次跌倒时,他就应该做的事一样。

  过去的一切已然无法弥补,可未来,兴许还来得及。

  暮[se]四合之际,林铎才至含章书院赶回神机营,按理这个时候,他当是得回侯府才是,可他惦记的人都不在那里,回去,不过徒增寂寥罢了。

  然方才入了营帐,就见一人迎面而来,恭敬地唤了声“侯爷”。

  林铎定睛一瞧,是永景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赵公公此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赵总管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侯爷,前几[ri],萧国突然联合骋族进犯西岚,陛下旨意,命您即刻率神机营将士前往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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