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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太妃进宫


我抱着她在她的脸上蹭了蹭,感觉如同丝枕一样光滑的脸蛋,我笑着逗她:“你叫什么名字。”“祁胭脂。”细声细气的奶音让人心都融化了。“她父亲祁校尉就是在胭脂山一战战死的。”我见沈真彦神情有些凝重起来,我沉默的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胭脂,这是鱼大人,以后会改口再叫的。”胭脂非常乖巧,她把头靠在我肩上说:“知道了,爹爹。”

  这个下午就来了三次军报,沈真彦笑着说:“如今仗少了军务却更多了。”我不解的望着他,“边关苦寒将士们需要补给大量的牛羊肉,如今闲暇时间除了训练便要多准备些过冬的食物,还要与西域各国做些生意,朝廷虽说有拨款,可也不过只够六七成。”原来做一个威慑一方的将军上要能驰骋疆场,下要有物资充沛保持军心稳定,方才人心膺服。

  他去处理公文的时候,我就带着胭脂一块玩。日头渐渐偏西了,有侍卫重新来加了一副烤架开始拨炭火起了一阵浓烟和灰尘,我便将她带到廊下去玩球,绣娘们做的小球非常精致,她在我面前扑来扑去,摔倒了也不哭,我正蹲在地上捡球,一双皂鞋着白锦绣海纹的袍边停在我面前,我一抬头就见他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吗?”我点点头,沈真彦微微一笑低声说:“以后咱们会有的。”我一时觉得哪里都热,也不理他,提着裙角就去跟胭脂玩球。

  “把酒拿出来,咱们就开席。”沈真彦开心的大声对着庭院里说,在庭院做事的几名侍卫也欢快的应和,一时间各处热闹了起来,搬桌椅的拿食物的侍卫们都开始自在的讲起话来。待一切安排好之后,沈真彦抬了抬手,十二名侍卫迅速站成了两排,沈正燕便向桌上拿了酒坛,倒了三碗酒,然后转身举向上天之后向地上洒去,如此三次方才开口说:“祁兄弟,本将军三奠酒,望兄弟在天之灵安心。”我忙把胭脂送到他身边,沈真彦气息凝重的说:“胭脂,来给你父亲磕个头。”我便教胭脂跪下,扶着她的身子磕了三下头。“胭脂,记着:以后每年的今日,你要向着北方给你父亲磕三个头。”说完沈真彦摔了酒碗,大声说:“开席。”我终于见识到了边关将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沈真彦曾经告诉过我他身边的侍卫都是军中小将,来来去去生死替换都有几波了。酒酣正热之时,有下人将蒸好的寿桃端了上来,点上粉色的馒头桃尖儿甚是诱人,我拿了一个掰下一块儿送到胭脂的嘴边,看她小嘴嘟嘟的嚼东西实在太可爱,她因年纪太小,不能吃烤肉,我已先将桌上的糕点分了些给她吃,此时便又拿了一个馒头让她啃着玩,我将她坐在我腿上一起看十二名侍卫轮流耍剑舞棍,众人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胭脂也时不时的转头来看我,沈真彦接过侍卫手中的剑开始上场,我拉着胭脂的手跟着比划,一边嘴里假模假式地念到:“这叫飞鹤展翅……玉山倾倒……流光溢彩……一剑封喉……”果然是真本事,一套剑术下来气不喘身不歪,胭脂从我腿上滑下去,跑到沈真彦面前,仰着小脸儿认真说:“胭脂都记得爹爹的招式*了。”沈真彦一把举起她笑着说:“好,咱们的胭脂真厉害。”她搂着沈真彦的脖子开始数:“鱼大人教胭脂认得的:飞鹤展翅,玉山倾倒,流光溢彩,一剑封喉……”我大窘,众人都笑起来,我没想到这才三岁的女娃娃记性这么好,早知道就不在旁边胡说八道了。沈真彦抱着她走到我面前,我接过胭脂很是脸热,“我这剑若配上你的琴,应该更好看,不妨抚上一曲。”他含笑对我说,我屈膝行了一礼:“很高兴为将军效劳。”他听后似忍着笑,我只管放下胭脂去书房拿琴。待我将琴抱出来的时候,庭院里却很安静了,只余半桌残羹铁架下炭火微明,胭脂和侍卫们都不在了。沈真彦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古琴,“我说过,从今往后只能有我看到你的好。”他什么时候说过?我只记得他说过不能让人触碰到我。“你的琴好,想来舞更好。”我低头笑了,  他架好了琴:“我弹,你舞。”今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他的指尖琴音开始跳动,“雨余梨雪开香玉,风和柳线摇新绿,日融桃锦堆红树,烟迷苔色铺青褥,王维旧画图,杜甫新诗句?怎相逢不饮空归去?”一曲塞鸿秋,我歌我徘徊,对影起蹁跹,想来我常常在夜里床上拉伸,本是为日后出行保持身体灵活能扛能摔,不想竟然还能跳幼时师父教的楚腰舞。在我一个折腰回眸之后,曲尽舞完。

  此时半空一弯新月高挂,四周岑寂悄然,只余炭火噼啪响了两声,却隐隐有桂花香在空气中暗浮,“阿欣,谢谢你。”“啊?”我怔住了,“谢谢你这么美好,我从没有想过我会遇上你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他走上前来握着我的手,“但凡天下女子所有的美你都有。”“我哪有这么好?以后你会发现我有很多错处,你会失望的。”“怎么可能?”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位疆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柔情起来真真是如天地回春让人陷落,我这么多年孤身奋进从未想过会依赖谁,唯有他渐渐的终于让我卸下了外表坚硬的甲衣,此夜我便如那蚌精来到海面上对着碧海青天信任的舒展出了柔软躯体,因为月之精华是那么的让人放心……我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不无忧虑地问:“这一生你若负我,如何让我自拔?”“如有相负,孤苦一生。”我急得忙捂住了他的嘴:“如此不吉利的话,不可以。”他拉下我的手笑了:“身经百战,看破生死,会更知道眼前人的珍贵。”他轻轻地搂过我,我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俩并肩望着天上的月亮,静夜美好,就这样默默的靠着,没有言语静听天籁,我们两个不知经历过各自多少次生死的人时此刻心终于并到了一起。“我望今生与君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我抬脸望着他,他慢慢地低下了头,从我的鼻尖滑下了嘴唇……“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终于放开我,呼吸的热气在我脸上如触电一般。“二更了,会有些冷,我去取一件披风就送你。”

  到虚云观的路程,不过只有一炷香时间,马车走得很慢,但夜很美好,街道仍旧灯火未熄,不管明日开始我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但此时此刻那一份全新的心情,让我感到身体里外脱胎换骨一般。

  我轻脚轻手的推开房门,喜珠已经呼吸匀净的睡着了,我洗漱的声音仍然惊醒了她,“大人回来啦?”我嗯了一声,“这么晚了,你也不怕我在外面出事儿?”她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说:“大人跟沈将军在一起,奴婢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这门儿留着还担心会不会有贼呢?”接着又听见她沉沉的睡去的呼吸声。我躺到床上的时候仍然觉得脸庞烫烫的,我反反复复地想着今天的一切,含着笑渐渐的睡着了。

  今日的罗天大醮在三清殿做玉皇上表,我仍然要代太后上表文,我和喜珠到的时候,宫里的仪仗也刚好到,领头的大宫女上前来行过礼说道:“太后让鱼大人随奴婢们回宫一趟。”我估摸着应该是戚道长的事情,只点了点头,便领着众人自往三清殿去了。今日的玉皇大表是金迷景主高功,虽说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绣松鹤道袍,可怎么看都像一位世家读书公子,不仅举止尊贵舒缓有致,言语斯文,更是那一副得道有成的仙样已经在京中各色人得口里啧啧称赞。待水袖向地下拂尘,一手托表文上举下跪的那一段连我也觉得是神仙降临令人心神荡漾,难怪世传“金爷完全符合了道爷的所有形象,不愧是第一高功。”

  想来罗天大醮之后,金迷景便在皇家与江湖的道观中彻底奠定了地位。我也暗中佩服太后事先的安排,看好一个人在他最巅峰之前便拉拢,且恩威并施,这确是皇家驭术。

  子时回到宫中不想是姜太妃到了。姜太妃性子清高,还在先帝宫中时便不好与人争斗,委实是姜家一族圣眷长久不衰才稳居贵妃之位,听闻先帝最宠的是自幼陪在身边的玉妃,以至于太后和姜太妃之间没闹过争宠还算和睦。今儿姜太妃亲自出面,可见姜陌上在太妃和姜家的心目中是如何重要。谢家对姜尚书的助力非同小可,姜陌上的嫡长子自然是要袭爵谢家,两家人方才血脉相连长长久久,如今太后也看好了谢家的二姑娘,想与信王做个侧妃,姜家也是明白信王立储势在必得,从如此重视姜陌上的嫡子看来,还是想押信王赢。

  姜太妃一身灰蓝锦缎道袍,看上去尊贵素净,她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方才说话:“本宫一众侄男侄女中最疼陌上,外头传陌上容不下人,实则是谢侄婿对陌上情意深重,心里眼里头没有外人罢了。虽说庶出也是嫡母的子女,到底也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情谊。”两位旧人相见,难免感慨当年往事,讲起话来便没了以往那些宫中假情假意的客套,太后点点头:“当年玉妃生下皇三子,先帝便欲立为太子,若非姜太傅领重大臣以三纲五常立长立嫡阻止,只怕咱们姐妹这会儿便不能坐在这里话家常,哀家是个感恩的人,陌上的身子定会好起来,戚道长那里你就放心。”姜太妃似是轻松了许多,宽慰的笑了:“说起伯父,比本宫还疼陌上,七八个孙子才盼来了这样一个孙女。”当年先帝为太子选妃,姜陌上便是在册人选,只是姜太傅舍不得,说一个女儿去了宫里常年不得相见,如今仅一个孙女是要留在膝下承欢的,想来姜太傅也看出了姜太妃当年在宫中郁郁寡欢,本族已是繁花似锦烈火浇油的盛景何必再送一个女儿家去争宠,便赶在了先帝选太子妃之前与谢家定了亲。如今看来姜太傅的决定是多么正确。我靠门口边儿站着,见芳飞姑姑出来传膳,让只备三副碗筷进去,她看到我小声说:“平池跟赵小姐回去了。”昨日高陈国的大王子抵京,自然是接了妹妹回去,芳飞姑姑又说赵小姐也随府里家人去拜罗天大醮,只有杨小姐身子弱还卧病在床。食盒一道一道从廊下传过来,芳菲姑姑闭了嘴,和我一同送了进去。“这些都是太妃往日里喜欢的,如今回宫一趟,不知道还合口不?”无论太妃曾经如何清高,面对故人的殷情,终究还是面露感动,我真是佩服太后这放得下身段的姿态,不是只顾自己地位尊崇一味的自高自大。

  饭后太后携太妃去御花园转了转,当真如姐妹般亲密。太妃方才告辞回玉清宫,只说等着太后的好消息。

  见将太妃走远了,芳飞姑姑上前扶着太后继续散步,我也上前一步,随侍在侧,“你一会儿去戏班找尤不如老板,传哀家的口谕让他劝说戚道长给姜陌上看病,理由嘛,便是姜家与他有恩无以回报。”我一时呆住了,半想晌才小心地问:“尤老板也是太后的人吗?”太后一边往回宫的路上走,一边含笑点头:“当年尤老板常常进宫戏演,哀家便看好了他既有世家公子的见识和头脑,人有活泛,又常常出各府参加戏演,偏生余家那时候出了事,他求到哀家面前,请求保全余家,愿意替哀家做个耳目。哀家也只能尽力不让余府满门抄斩,且答应他日后时机成熟,自会为余家说话。所以你只管大胆的去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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