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唐伯虎
一阵浓郁的花香飘然而至,聚集在了沉睡的陆警官身上。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连忙起身,揉了揉对花粉过敏的鼻子,疑惑地看向周围。
原本,陆警官躲在了饭馆的衣柜里。
他趁着喊杀声的间歇,谨慎地敞开柜门,发现繁华的大街上无比落寞,地面上只剩一滩滩染料和烧灼的痕迹。
“赵队,是你吗?”
陆警官听到这句话,又惊又喜地循声望去。
从厨房敞开的门缝里,探出了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正在小心地窥视着他的方向。
“老张,你藏得够深啊。”陆警官无奈地说道。
陆警官不明白赵队为何吸纳一个胆小怕事的老头,此人根本和执法队伍搭不上边。
“我刚刚听到外面没动静了,还以为总算是赶跑了俱乐部……奇怪,队员们都跑哪里去了?”张秋君困惑地问道。
“恐怕是把咱落下了吧。”陆警官说道。
他不愿想象最可怕的结果,除了他这个临时工和那位老弱病残,街管队伍在成立的那一天里便遭遇了全灭。
“可是,就算赵队忘了我们,那些围观群众也不可能这么快散场吧。”张秋君继续说道。
“闭嘴吧。难道非要我说明白吗?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吧。”陆警官苦涩地说道。
张秋君畏缩的肩膀不断耸动,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摆出了一副难看的哭脸。
他的嗓子发出咳痰似的噪音,用衣袖掩住了眼睛,居然大声地抽泣起来。
“早知如此,不如躲在小巷子里得过且过,怎么样都好得过这个结局啊。”张秋君哭哭啼啼地说道。
“又不是没爹没娘、妻离子散的下场,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哭的。”陆警官不屑地说道。
“你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会遭到现世报的。”张秋君愤恨地说道。
他将一支烟叼在嘴里,捂住打火机微弱的火苗,却迟迟打不起火。
烟把上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弥散。
“真是怪了,倒霉事来了一桩又一桩。”陆警官抱怨道。
陆警官说罢,连忙捂住嘴巴。
他可不想看到老家伙偷乐,以此大书特书,宣扬那套过时的现世报理论。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陆警官转过头去,看到街角若隐若现的屏障中,突然走来一个放浪形骸的身影,口中念念有词。
“完了,这回现世报真的来了。”陆警官绝望地想道。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来人的语调时而舒缓,时而急躁,将诗吟罢便打开手中的山水画折扇,掩住口鼻,仰天长啸。
他似乎走路带风,不出两三秒钟便从遥远的街角,踏入了饭馆的正门,显现出一副潇洒自如的快意模样。
陆警官与张秋君顿时哑然。
漫天花雨,伴随着他的到来飘飘然落下,形成一幅唯美动人的画卷。
这是陆同州记忆中的最后一幕。
陆警官抓住睡在旁边的张秋君,剧烈地摇动着他的肩膀,总算把他拉了起来。
“睡得好香……咦,这是哪里啊?”张秋君睡意朦胧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陆警官没好气地说道。
在花团锦簇的桃林中,一座破旧的草堂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依然屹立不倒。
门框上竖着一块金匾,上书三个豪迈的大字“桃花庵”。
门外布置着几把石板凳和一面方桌,满地的酒瓶子咣当作响,足以证明屋主的雅兴。
那位穿着白袍的男子伫立在树下,大把摘着桃花。
他仿佛人工降雨一样,将手中的桃花掀到半空中,再煞有介事地欣赏着落花。
他满面的绯红,与纯白色的袍子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刚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高声说道:“两位来客不畏风吹雨打,远赴寒舍,在下略备薄酒,恭迎品尝啊。”
“讲究,太讲究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陆警官大咧咧地说道。
他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张秋君,低声说道:“老张,话说明白了。我不是馋酒,我是要调查队员们的下落。”
屋内的陈设更加简陋,一张小床、墙上挂着的画卷、一个摇摇欲坠的小书桌和桌上的笔墨就是全部,完全不亚于流浪汉的生活。
不过,男子早已习惯这样简朴的生活,从书桌底下拽出一张草席,盘腿而坐,毫不顾及袍子上沾染的灰尘。
男子朝着里屋吆喝道:“秋香,温酒待客。”
陆警官左瞅瞅右看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幅画作的落款上。
“唐寅?”陆警官疑惑地念道。
“正是不才。”唐伯虎趾高气扬地说道。
张秋君满脸惊愕,悄悄捏了一下大腿。
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确认下来,这里不是梦境。
唐伯虎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传闻中的浪荡才子,从史书中现身的不真实感,却又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陆警官很快适应了眼下的场景,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喝酒的时候,我一定要说自己跟唐伯虎喝过酒,看谁敢不敬上两杯。”
“浮名虚利,过眼云烟罢了。”唐伯虎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忧愁地叹道。
“唐大哥,你看看你,明明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坐在这里,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又有什么好感叹的呢。”陆警官宽慰道。
“看来,小友见惯人情冷暖,切身体会人间疾苦,不妨说来听听。”唐伯虎好奇地说道。
“我也不才,不过我可以分享一句拙笔,任谁听了都说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陆警官抑扬顿挫地说道。
“诗仙的诗,何时成了你的拙笔。”唐伯虎冷冷地说道。
陆警官尴尬地笑了笑。
他的语文成绩明显不好,要不然怎么连唐伯虎的朝代都搞不清楚。
不过,唐伯虎没有感到不悦,反而转头催促上酒。
正当秋香端着酒水,从屋门里快步走出的时候,陆警官和张秋君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
秋香顶着半是白骨、半是涂着胭脂的脸庞,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的半张脸活灵活现地笑了起来,比起寻常女子更加动人。
而另半张腐朽的脸庞,白骨外露,上面挂着一条条残存的血肉,犹如水蛭一样不断颤动。
唐伯虎扬起嘴角,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而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放置酒壶的巨大响声,着实击碎了客人紧绷的理智,吓得他们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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