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贼酋归西
令羯人骑兵退回大营的姚弋仲,知道夔安北面大营必然有重大变故,急忙派众士卒前往北面方向拆开栅栏,准备自旁边出营去营救北面的羯军。
但是作为一名沙场老将,他当然知道执槊重甲骑兵的厉害。故此,他虽然知道北面极其危险,但是也不敢不顾一切的去营救,否则这三千重甲铁骑一旦冲入大营,便能扫荡他的东面大营,一万多的兵马可能面临覆没之灾。
故此,姚弋仲虽然焦急,也只能强自镇定下来。他一面令人拆开北面的栅栏,但是却暂不动前面的拒马,一边派人自南面翻过栅栏,前往南面大营,找李农派兵支援。
背嵬骑的主要任务就是拦截东面和南面的援军,给羽林骑争取时间,故此毛宝也不急。他将背嵬骑分成了三营,一营守住羯人的辕门口,一营守住北面的栅栏边,一营在身旁随时听候命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牵制住这批羯军。
双方一个在营内坚守不出,一个在营外拦截,暂时僵持了下来。
李农的南面大营,离北面大营有七八里的路程,又有城池阻隔,自然听不到羯人北面大营的动静,但是西面的土山崩塌之时的巨大声响,却隐隐的传到了南面的大营之中。
巡逻的士卒,听到那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之后,急忙传报李农。从睡梦中醒来的李农,听到有异常军情,也急忙披衣而起,派人前往西面打探情况。
那探马一来一回,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禀报是西面的土山陷落崩塌了,令李农大惊。要知道那土山可是攻破东燕城的关键,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此刻居然陷落且崩塌了,意味着攻破东燕城的美梦又成泡影了。
不过,据探马所探,西面的土山虽然崩塌,但是并无晋人出城,使得李农稍稍安心。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念头突然从李农的脑海中划过,顿时令他脸色大变。
土山陷落崩塌,必然是晋人在土山之下挖了地坑,否则那么大一座土山,泥土又压得极其严实,不可能会轻易崩塌?晋人既然能在土山之下挖地坑,难道就不会在自己的大营底下挖坑?
李农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传令下去,令营帐内的羯人速速离开营地中间地带,然后退出大营,前往营寨之后百步之外集合,以防大营地陷。
于是,羯人的南面大营也忙乱起来,鼓声和号角声大起,火光通明。无数的羯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披甲而起,乱糟糟的涌出了营帐,随即又在各级军官的吆喝之下,迅速出了营寨,在大营的后面集结。
这样一折腾下来,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所有的羯人士卒全部退出了东面大营。
李农见得己方的营寨安然无恙,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当即又派人在大营的前面地带,掘地一丈,以确认大营地下是否有地坑。
就在此时,姚弋仲的信使飞马而来,奔到羯人的南面大营之前,却见得大营之内空荡荡的一片,不禁大惊失色,以为南面大营被晋军所袭。
不过他很快便看到了羯人大营之后的那一片火光,急忙又飞马奔往大营之后,传报姚弋仲的求援消息。
接到姚弋仲的求援,李农顿时便明白了过来,晋人必然是真的在大营之下挖坑了,但是不是他的南面大营,而是羯人的大都督、太尉夔安所在的北面大营。否则晋人不会派出最精锐的执槊重甲铁骑死死的拦住东面。
李农来不及多想,当即喝令众将士回往大营,同时令五千多的骑兵收拾装备铠甲和马匹,准备驰援东面和北面大营,而余下一万多的步卒则坚守大营,以防晋人袭营。
等到羯人收拾完兵器铠甲和马匹,再整顿好队列,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李农这才率着五千多的骑兵,浩浩荡荡的杀往东门,准备与姚弋仲汇集在一起,击退背嵬骑,再去营救北面大营。
站在角楼里的司马珂,既可查看羯人北面大营的动静,也能看到姚弋仲的东面大营的情况,还能隐隐的看到东南面方向的部分地面的境况。他远远的看到了北面大营里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然后又见得东南面的方向一片通天的火光往东门疾涌而来,当机立断:“吹号击鼓,传令两军撤兵入城!”
西面的土山已崩,北面羯人大营已被羽林骑杀得听不到羯人的动静,此刻撤兵入城才是最大利益化,再厮杀下去,未必能讨得了好。何况这五千骑兵可是他心中的宝贝,在夜战之中万一出点意外,可就亏大了。
呜呜呜~
咚咚咚~
东燕城的北门和东门城楼上,鼓号齐鸣,催促着两只晋军骑兵速速撤兵。同时原本关闭的城门,再次打开,城楼上的守军,将大黄弩架上了垛堞,以防止羯人在晋军骑兵入城之时衔尾追击。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北面的羽林骑,足足射杀了羯人一整个大营,两万余的羯人兵马,自是心满意足,在周琦的率领之下,保持着整齐的队列,喊着口号,高声欢呼着,凯旋入城。
北面城楼上守卫的晋军将士,也纷纷回应着他们的欢呼,气氛显得十分的热烈。
而东面的毛宝和背嵬骑,并没有杀多少羯人,心中难免有点遗憾,但是军令如山,也只得听从命令,在毛宝的号令之下,依次退回东门之内。
等到背嵬骑大半已经入城,李农也率着五千多羯人的精骑杀到。李农见得背嵬骑还有小半兵马在排队入城,有心衔尾追击,但是见得城楼之上的晋军弩箭林立,若是衔尾追击,便会落入到晋人的弩箭的射击范围之内。再说了,北面的大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务之急是营救北面大营,所以只得放弃追击。
李农顾不得等姚弋仲出营汇合一起,便率着五千精骑杀往北面大营而去。
而此时的姚弋仲,听得李农已率骑兵杀到,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此时,北面的栅栏已经拆除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他一面令副将率步卒守住大营,一面令拆除掉北面栅栏口子前的拒马,也亲自率着五千多的精骑,紧紧的跟在李农的身后,前往救援北面大营。
羯人的北面大营之内,一片火光通天,那是羽林骑临走之前将羯人的营帐全部点燃而发出的火光。
“快!”
李农不断的催促着身旁的将士,五千羯人精骑,鞭马如飞,如同江河决堤一般,滚滚奔涌向北面大营。
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李农也越来越心惊,因为那迎面的大营之内,除了烈火燃烧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半点人声的喧哗。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李农的心头,令他在马背上打了个寒噤。在他的心底,已经意识到了事情发展到了什么惨绝的地步,只是他却不愿意去想。
他是过了初更时分之后,才离开的夔安的营帐,现在四更才过了一半,不过三个时辰的事情,怎么可能两万的兵马就全军覆没。
或许,太尉已率兵马撤离了吧,他心中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希聿聿~
前面的羯人骑兵停了下来,随后后面的羯骑也纷纷勒马而立。
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李农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策马缓缓的从中间的通道驶出,当他立马在北面大营的辕门之前时,眼前的惨状令他触目心惊。
通明的火光之下,那栅栏的里里外外,满地都横七竖八的躺着羯人士卒,每人身上都中了一枝或数枝的利箭,只能偶尔看到一具如同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其余的羯人都已经完全一动不动。
大营里,烈火在寒风的吹拂之下,席卷了整个大营,不时的飘来一阵浓烟,呛得李农不断的咳嗽。
除了火光暴烈的声音,再无半点声息,如同一座空营。
“救火!”李农艰难的说道。
前面的羯骑,纷纷下马,抽出兵刃,自辕门涌入大营,前往扑火。在他们的脚下,是一具接一具的羯人尸首。
此时,后头的姚弋仲也率军杀到,见得李农的骑兵堵在辕门之前,急忙率军奔往东面的栅栏处。
等到他率军奔近东面栅栏时,姚弋仲不禁惊呆了。
只见东面的栅栏,几乎被毁坏了大半,前面的拒马也被砍碎在地,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满地都是羯人的尸体,身上插着一枝枝的羽箭。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晋人居然直接毁营而入!
晋人总共不过两万多兵马,其中最精锐的背嵬骑还在东面拦截他的兵马,而北面大营有两万的羯人步骑精锐,就算晋人再神勇,而且倾巢而出,但是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想要袭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让晋人如此的嚣张,居然会肆无忌惮的直接毁掉了栅栏冲杀而入?难道北面大营的防御完全是摆设吗?
李农是因为接到了西面土山崩陷的事情,才想到了土坑事宜,而姚弋仲尚不知道西面的军情,故此一时之间有点想不明白。
然而,面前的情景也容不了他想得许多,他跟李农看到的情景一样,整个大营之内只有通天的火光和浓烟,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姚弋仲当即也命令前军下马,进去救火,中后军则戒备,以防晋军突袭。
数千的羯人,冒着浓烟和热气,围着起火的营帐一阵狂扑乱打,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将大火彻底的熄灭。
姚弋仲和李农两人,在众将士的簇拥之下,踏着满地的羯人的尸骨,穿过那袅袅的青烟,一直往前走。
越往前,尸首越是密集,越令众羯人将士触目惊心,当那个巨大的土坑出现在姚弋仲和李农面前时,两人的腿都快软了。
方圆一百多步的大坑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羯人的尸体,完全就是一个羯人的万人坑!
望着那堆满尸体,还深陷于地三四尺的大土坑,姚弋仲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经常出入夔安的中军大帐,当然记得夔安的大帐的位置,正在这个大土坑的中心位置。
此刻的夔安,必定就躺在这土坑的最下方。两人不过分开了三个多时辰,便成了阴阳两隔。
“太尉……”姚弋仲跪倒了在土坑边,泣不成声。
在他的身后,所有的羯人将士,纷纷跪倒了下去,向羯人心目中的英雄和偶像致哀。
姚弋仲自负为羯赵一代名将,筑土攻城之计,也算是别出心裁,若是遇到普通的对手,此计基本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只是,可惜他遇到的是司马珂,竟然被对手以掘土挖坑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不但崩陷了土山,还直接斩首了夔安。
这一刻,姚弋仲终于明白,被他们围困在东燕城内的少年晋人主将,是多么的可怕。
历史上,唐朝安史之乱时,史思明也是以筑土山之计进攻太原,而大唐的名将李光弼便是以土坑之计,大破叛军。
司马珂只是刚好顺手拿来一用,便收得了奇效。
………………
黎明之时,石斌也闻讯率军赶来,见到那满地的尸首,还有那堆了上万羯人尸首的大土坑,也是失声痛哭。
三人一面令将士守住其他三面的营寨,又以万余骑兵守住北面大营,然后派人将那土坑里的尸体一具具的抬了出来,再挖开土坑中间的泥土,寻找夔安的尸身。
终于,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夔安的尸身被挖了出来。
这个曾经在中原之地对汉人造下无数的罪孽的羯人,所有羯人将士的偶像,石赵政权最德高望重者,石勒起家十八骑最后的仅存者,安安静静的躺在泥土里,脸上倒是一片安详。
姚弋仲、李农和石斌三人,率着一干羯军高级将领,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夔安的尸身旁,泣不成声。
这一战,羯人北面大营的两万余人,步骑各一万,全部被歼灭。而西面的土山崩塌,掩埋和砸死了数百羯人士兵,东面的羯骑也被背嵬骑斩杀数百人,只有南面的李农的兵马未有折损。
如此一来,羯人的兵马便只有四万多人,其中骑兵和步卒各半,晋军和赵军的实力对比已经不似当初那么悬殊。
司马珂若是要趁此机会撤离东燕城的话,以背嵬骑和羽林骑殿后,并不会有太大的难度。但是司马珂很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只羯人士卒,因为他知道,若是彻底能消灭这只羯人的精锐兵马,石赵的政权便会实力大减。届时,石虎就算想渡河和他血拼,都有心无力了,只能乖乖的守着河北,如此收复河南之地便将一马平川,再无阻挡。
对于羯人将士来说,太尉夔安在他们的心目中的地位,甚至高过了天王石虎,如今夔安被晋人以“诡计”所害,一个个义愤填膺,激愤欲狂,叫嚣着要报仇,不能放过南晋主帅司马珂。
而石斌、李农和姚弋仲三人,此战折了太尉夔安,被晋人生生的屠戮了两万精锐兵马,又哪里敢退回襄国。石虎一向暴虐,不扒了他们的皮才怪。
但是,土山已崩塌,就算再建一座,晋人同样会挖地坑陷之,羯人暂时没有攻城良策,以现有的兵力,更不可能强攻东燕城,只能按兵不动。
双方谁也不愿意放过对方,但是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击败对手,就此僵持下来。
羯人依旧围城,晋军依旧守城。
只是,羯人在扎营之处的前面,都挖了一条深达两丈的壕沟,以防晋人挖地洞陷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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