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章余波
“我小时候,院子里养了许多狗,有一只叫了,其他那些不知为什么也要跟着叫。”
——大陆简史·批注版。
撕毁条约的代价是什么?
开战。
人类社会中有很多强者、以及势力想跟穹顶开战,比如陈寸心,比如东海,比如西北……
安天城和星空学院十姓世家内部,亦有不少好战分子存在,只是平日里隐藏的比较深。
但今天能开战么?
绝对不能。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人类都不会主动求战。
一是动兵戈代价太大,得拿多少人命去填?
人族好不容易获得几百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不能在此时中断。
二是没有把握。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
眼下明显时机未到。
而既然没得打,那就老老实实认怂。
金发老人拿得起放得下,诚恳笑道:“您言之有理。不管怎么说,天一终归是您的同族,我等理应给您一个交代。”
“但现在肯定不行。”
“因为我们需要时间沟通,亦需要时间查清楚事实真相。”
前者很重要。
后者很不重要。
虚影忍不住点评一句:“果然,人类只要脱离战争,那令人厌恶的、腐朽的、臃肿的官僚体系,立马就会卷土重来,尤其擅长推诿拖延。”
金发老人腰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剑为双刃,可伤人,亦可伤己,有利有弊。”
“呵呵,”虚影轻笑一声,说道:“官字下面两个口,随你们心意扯呗。告辞。”
目的已经达到,它没再画蛇添足般的多补充些什么,瞬间消失不见。
从头至尾,提都没提过朱至的存在。
有些话不必多说,很容易过犹不及。
让他们自己查明白,效果会更好。
它目前虽然搞不清天一的死到底和谁有关,朱至?陈九?还是陈寸心?
前者的概率要大一些。
毕竟这位,可是历史上唯二达到人圣境的存在,仅次于那位神明。
而他们,究竟知不知晓火种的事情?
假如知道,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获悉的呢?
天一的泄密?
绝无可能。
一心想要两头下注的它,干不出这种蠢事,也不敢。
那就是通过蛛丝马迹猜测出来的?
这倒有可能。
所以这次的猎杀,大概是朱至他们做的一次试验吧?
有心想看看天一还能否复生。
如果真是这样,那火种将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
再往坏了想,假设说这种手段能普及开来……
天人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
自己只好命令它们撤回穹顶,静等五百年之期到来再发动总攻。
嗯……
再换个思路去设想。
朱至等人并不知晓火种的存在,成功抹除天一也只是个意外。
就像自己安慰众天人的那话一样,孤例,巧合,没有任何参考性。
可能是天一自己不适配火种机制?
嗯……
也许吧。
——
谜团突生,心中疑惑万千,百思不得其解。
但深谙人心的它,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对策。
祸水东引,矛盾转移。
内阁跟十姓世家达成共识,妄图以归化天人政策来抗衡穹顶。
但现在仁安城摆明了不买你们账,甚至还多出朱至这么个大杀器。
你们屁股底下那张椅子,还能坐得安稳?
不怕陈寸心再生出点什么事端来?
怀疑猜忌演变到最后,一定会转化为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有一方愿意妥协。
就算先讲眼前事,你们内阁打算怎么处理天一的那批追随者?
如果仍要坚持归化政策,那又该如何安抚它们?
种种问题待解决,这个时间差,足够它查清楚所有事实真相,并想好应对之策。
念及于此,这位人间天上皆为至高存在的统领,忽然变得有些开心。
自诞生以来,它活了何止万万年?
见过星辰移位,见过恒星对撞,见过黑洞爆炸,见过生灵伊始、最后走向灭绝……
但切实的感受到压力,还是头一遭。
自己竟然会被别的生物鞭策,倒追着进步?
呵呵。
人类啊……
果真是个有趣的种族呢。
——
内阁会议很快召集,以视频形式,星空学院十姓世家皆列席其中。
在此之前,他们给远赴仁安城的米克去了通电话,言意简骇。
“天一死了,彻底消亡。”
从那位意志降临人间开始,米克心下就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此刻听到同僚略带质问的话语,他并没有太多惊讶情绪,只是有些好奇。
目光一直锁在大山中的米克略微沉吟,回道:“我事前并不清楚。而陈寸心跟袁林,从始至终都处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没机会动手脚。天一究竟怎么死的,我会查。”
“嗯……”
米克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再补充一句自己的想法:“朱至可能没死。”
那头明显愣了愣,短暂停顿后,说了句知道了,旋即挂断电话。
——
内阁会议室,十四位大佬久违的共同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有位凌姓老者最先发声,略显低沉的嗓音中,蕴藏着几分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怒意:“我刚才给悦宁打过电话,她毫不知情,甚至还傻乎乎的守在大山外面,静等天一跟陈九分出胜负。”
有人回道:“这不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查清楚天一到底死在谁手里。米克不是一直在仁安城么?他那边怎么说?”
内阁其中一位委员回道:“大概率跟朱至有关。”
“谁?朱至?”
听到这个名字,场间有人惊讶,有人恍然,有人目露凶光……
“呵呵,这老匹夫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如果是朱至,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也符合陈寸心过往的行事风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出手则必杀。”
“这个老狐狸,是铁了心的要破坏归化政策!”
内阁那位委员沉默了会,说道:“暂时不敢下定论,等米克回归再说。下一个议题,天上那位的态度。它似乎,不该这么上心?”
有人附议道:“嗯,值得深思。先不说天一早已转投人类,就说那些还在它麾下的,于人间潜伏五百年,被无理由猎杀的还少了?”
“它心里能不清楚?”
“但从未关注过。”
“无非有两点。一,这位的思维逻辑,与人类有本质上的不同,从始至终秉承弱肉强食的观念,生死各凭本事。非特殊情况,不去干涉。”
“二……”
说了这人顿了顿。
他扣指重重敲击几下桌面,沉声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最近两三百年来,被猎杀掉的天人,似乎并未死绝?依旧能在人间感受到它们残存的气机,尽管很微弱。”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天上那位掌握了复生的技术?”
“所以它,并不在乎天人的死活,反正都能想办法令其复生。”
“而这次之所以失态,闹出这么大动静,是因为事情脱离了它的掌控?”
“比如天一无法复生了?”
场间霎时无言。
他们当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迟迟不能确定,或者说不敢深思下去。
毕竟复生两个字,实在太过骇人。
久久的沉默后。
凌姓老者轻声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个推论是有迹可循的。悦宁拥有掌控灵魂的能力,对存乎、消亡的感知异常敏锐,她早就与我提过这件事。”
内阁那位金发老人说道:“先假设这个能解释所有事情的推断成立。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诛杀天一的那位,无论是陈九也好,朱至也罢,又或是陈寸心,他们是否已经掌握了某些我们无法预估的能力?”
有人一针见血道:“陈九出身西海,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亦不能抛开朱至,毕竟这位可是人族有史以来、第二位踏足人圣境的武夫,不能以常理度之。”
“呼……”
金发老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反复揉着眉心,略显头疼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有人提议道:“想办法请当事人过来坐坐?朱至肯定不可能,从陈九入手?”
内阁四位委员相互对视一眼,有人委婉拒绝道:“可以先给仁安城发函,问问陈寸心的意见,如果他答应,便请陈九来一趟安天城。如果不答应,那我们只能另寻机会。强抢肯定不行。”
“陈寸心这人,诸位都清楚,以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此刻恐怕正眼巴巴的等着我们来硬的。更别提陈九背后还站着陈落、西北、西海遗民。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妄动。”
再三强调之后,他换言道:“下一个议题,如何消除天一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
“归化政策的主体是天一,追随其而投靠我们这边的天人不在少数。它这一死,影响太过恶劣、深远。”
“凌老,当年是您祖辈投出的那最后一票,也是决定性一票,现在您先发表下意见?”
闻言,凌姓老人淡淡道:“还能怎么办,先糊弄过去再说。毕竟表面上的真相就摆在那里,天一自愿压境与陈九一战,陈寸心又补了句生死不论,它亦没反驳,于是便死了。合情合理。”
有人皱眉问道:“就这样?恐怕不好交代。”
凌姓老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哎,事到如今只能这么办。否则真把陈家推出去吗?那岂不是正中陈寸心下怀。”
金发老者应声道:“附议。明面上先揭过去再说,但背地里万万不可松懈,一定要彻查到底!”
“至于陈寸心,也要为这次的越界而付出代价。”
“本年度的基因药剂份额,全部削减掉。仁安城不是想搞特立独行么?我倒要看看他家底有多丰厚,能撑多久。”
“赞同。”
“……”
凌姓老人颔首道:“既然都没异议,那就抓紧进行下一步?由你们内阁主导,邀请那几位过来,再开个短会。”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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