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间

“那日，将军来到我闺房，……”，声音婉约动听，余音袅袅，原来昨日廖里斯来找莺歌，天亮时说起近日恐无暇前来，还给了一大笔赎身的银子，让她先离开寒江城，找个僻静的地方先住下，等战事结束，他便来接她，一道回北陵。

  当时莺歌大惊失色，连声询问，方知大战将至，廖里斯奉定坤长公主元天华和七皇子元天沛之命，将大军撤出城外，具体行踪却没有透露，“公子，奴家所知甚少，事关机密，将军也不会与我多说。只是临行前他多说了一句，山夜寒凉，让奴家给他备多几身御寒的衣物”，莺歌低声说道。

  燕朝歌闻言，脸色发白，他们一直以为，北陵大军会在城中休整，没想到，居然偷偷撤出了城，眼下寒江关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刚才莺歌提到，廖里斯说山夜寒凉，这山，莫非就是青崆山？阿月和小黎一早便去了城外打探，说不定早已进山了，这万一要是遇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勉力稳住心神，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姑娘的提点，若是此战凯旋，在下定为姑娘请功”。

  “请功就不必了，青楼女子哪能上大雅之堂？”，莺歌说道，目露戚光，“既然战事将起，奴家自会先行离去。今日一别，恐再会无期，有件事情想请公子帮个忙，不知可否？”。

  燕朝歌点点头，说道：“姑娘但说无妨”，她惨然一笑，言道：“世人皆知，兖州太守荀渊，城破殉节，全家皆亡。奴家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既无祖坟可归葬，又流落青楼烟花之地，早已无颜面对父母族人，便当我，也死了吧，从此，这世上再无荀渊的后人，还望公子成全”。

  见她如此说，燕朝歌焉有不点头应允之理，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唏嘘，荀姑娘不得已流落青楼，早已名节受损，自是不肯再玷污祖宗的姓氏，可惜忠良之后落得隐姓埋名，连祖坟都不得归的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莺歌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今日，公子纡尊降贵来到莺歌楼，听奴家弹唱一首乡音小曲儿，赏明珠数十颗，奴家不胜荣幸，在此恭祝公子，早日达成所愿”。

  燕朝歌是何等精明之人，听了此话，自然明白莺歌话中的意思。今日来此，只是听了一出折子戏，若是将来廖里斯问起来，也怪罪不了莺歌楼，免得连累老鸨和一众姐妹，好一个聪慧的女子，可惜了……。

  “多谢姑娘吉言，若能成真，自是功德一件。在下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燕朝歌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客栈，选了最好的骏马，如离弦之箭，往城外飞奔而去，“阿月，你定要平安”。

  青崆山连绵起伏数百里，呈东西走向，自北陵境内发源，贯穿西武、崆川、瑶曲等三府之后，进入大显境内，之后便是越中、临潼和寒江。

  沈月明和小黎两人自北门出城，一路向东而去，不多时便进入青崆山。沿着一条小溪朔流而上，溪水早已干涸冻结，四周的山脉被白雪所覆盖，裸露在外的大石块零星散落在山间，壮硕的树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满目望去，一片枯槁萧索。

  两人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开阔地，小黎搓了搓冻僵的手，解下背上的干粮和水袋，用手摸了摸，说道：“元帅，这天儿太冷，水袋里的水已经结冰了，不能再喝，只能凑合吃些馒头”，沈月明见他神色有些倦怠，又心疼他到底年幼，便开口说道：“小黎，咱们先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生个火暖暖身子，再煮点热水喝”。

  沿小路往西南方又走了一会儿，竟有一处天然的坑洞，里面居然还有些干草和生活用品，应该是猎人留下的。小黎将洞内简单地打扫了一遍，说道：“元帅，属下去拾点柴火回来”，沈月明叮嘱他务必小心行事。

  小黎走后，沈月明四下无事，又觉得极冷，便站起来四处走走。原来她所处的地方，地势颇高，放眼望去，正北面就是寒江城，群山环绕，白雪皑皑，整座城池如同一个婴儿般，被青崆山环抱在怀，形成一个巨大的倒立袋子，三面环山，唯有东南方一个出口。

  “元帅，元帅，你瞧，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小黎背上捆着一些柴火，一蹦一跳地从远处走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团雪白的东西。

  等走近一看，竟是如成人手掌般大小的蘑菇，色泽如霜，香味浓郁，沈月明顿时喜上眉梢，肚子里馋虫大叫，她拍了拍小黎的头，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没白带你出来”。

  小黎满心欢喜，美滋滋地从背包里翻出一口行军锅，将蘑菇悉数掰开后，从地上捧了些干净的积雪，里外擦拭干净，又将一些落雪放入锅中。幸运的是，小黎拾获的干柴极易点着，火势迅猛，不多时，铁锅的周边已经开始冒泡，蘑菇的香气隐约可闻。

  “唉，刚才真是可惜，属下瞧见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在雪地里蹦得极快，若不是担心迷路，一定将它手到擒来，烤兔肉可是人间美味啊”，小黎有些懊恼地说道，沈月明哈哈大笑，真是个小吃货。

  说话的工夫，小黎随手将捡来的干柴丢进火堆里，突然，火苗猛然往上一窜，火星四溅，谁知就这一丁点的火苗，竟将一旁的柴火全部点燃。他正在看火，距离极近，火舌瞬间便窜到小黎的身上，幸亏他反应灵敏，当下就地一滚，只听见“呲呲”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焦味，身上的火这才扑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月明吃惊地问道，隆冬严寒的天气，又是在雪地里生火，如此微弱的火星竟然能迸发出这么强大的能量，“属下也不知道，这火怎么就突然窜上来了，”，小黎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一脸蒙圈地说道。

  沈月明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枯枝，左右看了看，放在鼻下一闻，“咦？怎么会有一股桐油的味道？”，她觉得有些蹊跷。小黎也赶紧捡起一根闻了闻，果然，一股浓烈的桐油味儿扑面而来，心中一动，“这些柴火是从哪里捡来的？”，沈月明问道。

  “就在那个山坡的后面”，小黎指了指不远处。山地险峻，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后，眼前是一处面积极广的平地，四周树林环绕，壮硕的枝干，排列不一，顺着山坡而下，正前方便是寒江城唯一的关隘，东南门。

  沈月明纵身一跃，站上枝头，从树梢上取下一根树枝，仔细一闻，冷冽的空气中果然夹杂着桐油的味道，她记得父亲所着的《山河图志》里面曾明确地记载了这种树，甚至还有它的图片，就与眼前的树木一般无二。

  书中记载此树名为火桐，其油脂含量极高，就算浸入水底七天七夜，打捞上来后，仍然能够很快引火，一旦被点燃，除非燃烧殆尽，否则就算下倾盆大雨都无济于事。

  临出征前，爷爷提及，父亲少年时曾四处游历，博闻强识，将沿途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才有了这本《山河图志》。或许当年，父亲也曾来过这里，他看见这样奇特的树木，想必心里也很好奇吧。

  从栾梁河食盐破冰，到如今发现火桐树，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眼下困局可解。爹爹，你大概是在天上看着女儿呢，沈月明心里微微发酸地想到。

  树林间几个跳纵，沈月明将山下的地形收入眼底，一个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形……。

  刚跳下树来，只觉脚底一动，一只硕肥的白色野兔蹿了出来，小黎见状，大叫道：“就是它，这次可不能让你跑了”，当下立刻向肥兔飞扑而去，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沈月明笑着摇摇头，这孩子，还真跟一只兔子较上劲儿。也罢，此行收获颇丰，困扰已久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之道，她心中略宽。

  如今天色已晚，乌云厚重，怕是又有一场雪，他们离城不近，好在有火桐树，取暖是足够的，今夜便在处歇息一晚，明早再下山。小黎乖巧懂事，难得任性一回，便让他玩一会儿也无妨，想到这里，她找了个平坦些的地方坐下来。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小黎手里果真拎了一只大肥兔子回来，那兔子还在不断地扭动身子，憨态可掬，“元帅，你瞧，咱们今晚有口福了”，小黎高兴地说道。

  沈月明满脸欢喜地看着他，忽然脸上的笑容开始凝固，小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警惕地转过头去，只见远处的雪地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很多小黑点，约莫六七十个身穿北陵军服的士兵正慢慢从四周靠拢过来，每个人皆手持兵刃，冲着他们。

  小黎心里一惊，手松开，那只又大又肥的兔子趁机挣脱开去，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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