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过眼云烟（二）
李母听到孙氏的话，顿时不满起来：“什么叫有何贵干！”
李母大大剌剌地往身边的椅子上一坐，斜了孙氏一眼：“别管我儿身份如何，他总归之前是你夫君。”
“现在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在外面一个人讨生活不容易。”
“正好，我儿现在又回心转意了，遣散了家中的妾室。”
李母大言不惭道：“你们虽说已经和离了，但是我朝律法也没规定和离之后不能重新成亲啊！”
“现在我儿要重新娶你，这样以后孩子也有亲爹了。”
李母上下打量了孙氏一眼，皱了皱眉：“以后你的酒楼就交给我儿打理，你一个妇道人家，整天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哈哈哈哈……”
孙氏听到了李母的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这个婆母，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个样子。
当初她嫁给李沅，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个婆母不是个好相处的。
李沅刚刚要到坊武县当官的时候，李母曾经极力阻拦她跟着李沅一同去坊武县，说要把她留留在家中伺候婆母。
让个丫鬟跟着李沅一同前去。
孙氏知道，这不过是李母拿捏她的手段罢了。
不过那时候她和李沅新婚不久，正蜜里调油呢。
都不用她说什么，李沅自己就站出来不答应，说什么也要带她去。
而后她为了安李母的心，还留下了一笔钱财给李母。
李母这才不吭声了。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当时真的蠢得冒泡。
对这种恶人，自己当时还心肠这么好……若是换了现在的她，不使出点霹雳手段，她就不姓孙！
孙氏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直接干脆说道：“和离之后才成亲也得问过我本人才行吧？”
说着孙氏直接道：“我不愿意。”
李沅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看向孙氏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嫣娘，我知道当年的事我对不住你……”
“可是当时已经把灼红给处理了，你，你为何还是不愿意回心转意？”
李沅急急忙忙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你和好，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地对你和孩子……”
说到孩子，李母更加生气，顿时打断了李沅的话，指着孙氏的鼻子开始骂：“对，我大孙子还在你手上！”
“你若是不答应，就把我大孙子还给我！我们老李家的种怎么能流落到外面！”
李母说到孩子，孙氏的笑容一下子收住了。
她转头看向李沅，冷冷道：“你是来抢孩子的？”
“不不不，”李沅连忙摆了摆手：“我，我是想和你和好，这样以后孩子也有爹了……”
“呵，”孙氏冷笑一声：“有爹了？有个被革了官还来想抢占别人家产的爹么？”
“孙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沅听到孙氏的话，脸色顿时黑了：“我是不愿意看到你在外面整日抛头露面的，孩子也没有亲爹照顾，念着和你还有旧情，这才来找你的。”
“你若是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李母也跟着跳脚道：“当时和离的时候我不在场，你拿走了我们老李家好多东西，我还没找你要回来呢！”
孙氏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你们家的东西？”
孙氏定了定心神，扫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来听八卦的看客，大声说道：“当年我嫁给李沅，嫁妆足足抬了四十台！”
“钱财，布帛，珠宝，良田，奴仆，各色陪嫁全都有。”
说着孙氏扫了一眼眼前的李氏母子二人，冷笑一声：“你们李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后来住着我的房子，用着我的仆人，连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的嫁妆田产出卖得的银子。”
“哪有什么‘你们李家’的东西，那全都是我的东西。”
李母听到这里，顿时瞪大了眼睛，对着孙氏怒目而视：“放屁！”
“你到了我们李家，东西就是我们李家的了！”
“当初就是和离，你也不该一并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李母用手指着孙氏，怒骂道：“你不敬婆母，伺候不好夫君，你这种媳妇，我们家还你三成嫁妆都是便宜你了。”
“你竟敢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孙氏看着眼前两个人的嘴脸，顿时明白了。
“李沅，听说你是半个多月前被革了官吧？”
孙氏的话锋突然一转：“原来是家被抄了，东西都没了，想来我这里骗些钱财啊。”
这两个人也太无耻了。
上来就想让她念旧情和李沅复合。
若是真复合了，她挣下来的这偌大家产又都姓了李。
若是她不愿意，两个人就退而求其次，想让她出血给他们再分一次钱财。
这两个人打算的挺好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事。
人言最可畏。
本来她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处理这些事情一开始确实有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因为她手段使得漂亮，事情处理的也漂亮。
慢慢的，这些风言风语就都不见了，大家反而夸赞孙娘子干事利索。
现在……
孙氏瞥了李沅和李母一眼。
这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若是怕事之人为了赶紧息事宁人，只怕就会遂了他们的意。
自认倒霉出钱了事。
不过……她可不是从前的孙嫣娘了。
她绝对不怕这两个人。
孙氏稳了稳心神，忽然抬高了声音。
“在我们孙记酒楼吃饭的各位，大家都听好了！”
孙氏一五一十，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在讲到当时灼红设计她难产的时候，孙氏说的几欲落泪。
“我当时以为自己就要见阎王了，没想到……是皇后娘娘救了我一命！”
一听到皇后娘娘，众人更加好奇了，有人立刻催促道：“孙娘子，你还见过皇后娘娘呢？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便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年皇后娘娘和皇上被流放，走到坊武县的时候，听到我的丫鬟在找人救我，他们二人都是菩萨心肠，立刻跟着我的丫鬟来到了府上。”
“当时府上的奴仆都被眼前这位李大人的一个小妾把持着，他们拦住皇后，不让她进来见我。”
听到这里，已经有夫人攥紧了手帕。
后宅阴私之事可太多了，她们都能想到孙氏当年面临着多大的风险。
“皇上和皇后直接打倒了那些人，冲了进来。”
“我当时已经凶险万分，”孙氏流下了泪：“我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皇后娘娘一手高超的医术，竟然硬生生地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还救下了我的孩子！”
周围的看客都忍不住点头。
皇后娘娘艺术超绝，全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皇后娘娘还办了女子专门的医术学堂，只要是大丰朝的女孩子，不论家中是富贵还是贫贱。
都可以去学医术，只看天资，不论出身。
好多普通百姓出身的女孩都因此成了大夫，学成之后也会来开堂坐诊。
造福了不少地方。
一开始地方上许多老顽固都对这种行为颇有异议。
认为女人嫁不能抛头露面坐诊问诊。
但是随着这些女大夫救了不少人后，大家的口风就慢慢的变了。
没有人觉得女人不能当大夫了。
现在在大丰朝，女子从医的人数已经和男子不相上下，甚至超过了男子。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孙氏心中知道，皇后娘娘心中一定有个大计，就这么温水煮青蛙，慢慢的让大丰朝上上下下的人都习惯了这之前没有存在过的事情。
慢慢的，大丰朝女子的地位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上来。
孙氏哽咽道：“若不是当年皇后娘娘出手，我只怕站在这里和各位讲这些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众人听完，不由得唏嘘不已。
一个夫人顿时说到：“这李大人当年宠妾灭妻，现在却舔着脸来向人家讨要钱财！真真好大一张脸！”
“是啊，难怪皇上把他的官给革了呢！在任上小妾都收了不少，还指不定收了多少银子呢！”
“定是个贪官！”
“咱们皇上英明，既然革了他的官，他指定是有问题的！”
“孙娘子真是好样的，当年这么惨都挺过来了，还开起来了这么大的酒楼，真是女中豪杰啊！”
听到众人的议论，李沅脸色越来越差了，忍不住看向孙氏：“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这不也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何必再提！”
不等孙氏说话，一个夫人便阴阳怪气地开口：“孙娘子还能站在这里是多亏了皇后娘娘，又不是因为你。”
“就是！”
众人顿时群情激愤：“快把这对不要脸的母子打出去！”
“等等！”
李母见势不好，连忙放下身段说道：“就算我儿当年对不起你，可是你生下孩子后，就把孩子带走了，老婆子我到现在一眼大孙子都没瞧见啊！”
“我老婆子命惨哦！”
李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年纪轻轻的时候夫君就没了，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也娶媳妇生孩子了。”
“老婆子我就想看看孙子长得沈什么样子，以后等我老了到了地下，见到老头子好跟他说说！”
“没想到现在连孙子的面都见不到，命惨啊！”
李母这么一闹，众人顿时没了办法。
一个年纪和李母相仿的老婆婆顿时开口说道：“孙娘子啊，我知道你当年受了委屈，心中有气。”
“但是你看，孩子毕竟也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是不是能让他们见孩子一面……”
孙氏看着眼前撒泼的李母，恨不得直接上手拿扫帚把这二人扫地出门。
她是万万不想让李沅和李母接触到启然的……
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启然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启然的祖母。
但是明显两个人都没安什么好心眼。
启然还是个孩子，心智还未成熟，万一被两个人影响到了什么……
孙氏心一沉，刚想开口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孩清澈的声音。
“不是有人想见我吗？我就在这。”
孙氏惊讶地转身，看到自己儿子就站在身后，顿时有些着急：“启然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让你跟小绿在一起的么……”
孙启然几步走上前，拉住孙氏的衣袖晃了晃：“娘，你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母和李沅见到孙启然的出现，顿时眼睛都红了。
李母立刻扑了上去，嘴里嚎啕着：“哎哟，我的大孙子哦！可算是见着了！”
说着就想把孙启然一把扯过来。
孙启然立刻后撤了几步，躲开了李母。
李沅也跟着快步走上前，眼热地看着孙启然。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他和孙嫣娘和离后，后来又纳了几房小妾。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没有一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的。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他还只有孙嫣娘膝下的这一个孩子。
这孩子一看就有他小时候的聪明劲儿。
李沅忍不住心中欢喜，看着孙启然，扯出一个笑容：“好孩子，我是你爹。”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李沅诱哄道：“告诉爹，你叫什么名字？”
孙启然头一歪，静静地看着李沅，忽然开口道：“爹爹。”
孙启然这一出声，孙氏顿时一愣。
李沅也是一愣，接着喜上眉梢，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孙启然继续说道。
“咱们不是早就见过面了么？”
孙氏心顿时一凛。
早就见过面了？
李沅什么时候瞒着她竟然私下里接触了启然？！
李沅顿时也愣住了：“我们什么时候……”
李沅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孙启然打断了。
男孩子的声音在整个酒楼大堂回荡着：“你不是和我说过吗？要我把我娘的房契地契都偷出来交给你。”
“对了，你还说了让我叫你身边一个年轻女人娘亲。”
孙启然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李沅：“你说要给我换个对我更好的娘亲，你忘了吗？”
孙启然的话一出，整个酒楼大堂李母顿时炸了锅。
“这个男的太阴险了吧!”
“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和孙娘子复合了，就去偷偷找小孩子说这种话，太无耻了！”
“这要是被我抓住了，我能打断他的腿！”
“这李家一家子真是没安好心，难怪孙娘子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刚刚劝说孙氏让李母见孙子的老大娘也皱起了眉头。
李家人竟然是这种人……难怪孙娘子不让他们见孩子。
唉，她刚刚真是多嘴了。
李沅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你，你在说什么？”
“我几时见过你，对你说过这种话？！”
李沅顿时被气疯了，转头看向孙氏，怒喝道：“是你对不对？！”
“你私下教孩子这么说话的，都是你！”
李母也转过弯来了，猛地扑上去就要挠花孙氏的脸：“呸，你这个贱皮子，竟然敢教我大孙子说这种鬼话！”
“啊——”
李母还未冲到孙氏面前，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一下子拦住了。
“娘子。”
几个妇人都是孙氏招来的长工。
她们原本都是冀州城郊的农户，家里男丁多，有人种地，自己手脚麻利，能吃苦耐劳。又想多给家里赚些银钱。
打听到城里孙记酒楼招工要女人，几个妇人一开始都还不相信，等她们来了才发现竟然是真的。
因为她们干活麻利，孙氏把她们留下了。
刚刚她们听着这李家人在放屁，早就想去打人了！
但是因为没有孙娘子的吩咐，众人又弄不清楚诉孙娘子到底对之前的夫君是个什么意思，因此大家都迟迟未敢动手。
现在这作妖的老不死的终于自己先动手了，她们哪里还忍得住，自然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李母。
“你们要干什么！”
李母被几个粗手粗脚的妇人狠狠地抓住，几个人直接扔了出去！
“啊——”
李母直接背朝地摔了出去，疼得呲牙咧嘴，一时之间站不起来了。
李沅顿时又急又气：“你，你们这群恶妇！”
“你们干什么！男女授受不……啊！！”
李沅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妇人抓住了手腕，也一同扔了出去。
“呸！”
一个妇人冲着李家母子俩啐了一口：“下次再敢来欺负我们东家和我们小公子，就不是丢出去了！”
“打断你们的狗腿！”
“就是！”
众妇人纷纷应和，吃饭的看客们也纷纷点头。
“这李家母子太欺负人了，还好孙娘子现在家大业大。”
“要是家中就她们孤儿寡母两个人，那还不得被欺负死啊！”
“孙娘子，我就是隔壁布料店的掌柜的，你若是有啥事就吩咐，别的我帮不了，但是帮你看着有没有这无耻之徒来打搅你们，我还是能行的！”
“算我一个，我也就在孙娘子家附近。”
众人顿时热切地安慰起孙氏来。
被扔在门外的李母和李沅也听到了，顿时面如土色。
他们的小心思彻底落空了。
现在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个人只能灰溜溜，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李家母子走了，孙氏稳了稳心神，转而露出一个笑容，冲着众人说道：“都是我的事儿影响了大家吃酒。”
“这样，我每桌送一壶美酒，诸位正好尝尝，这可是我们最新从西狄那里买来的葡萄酒，中原地区可是没有的呢。”
众人一听有新酒喝了，顿时喜笑颜开，纷纷点头。
“孙娘子真是个会做生意的，每桌送一壶酒一来让大家开心了，二来显示了自己的大气，三来这酒若是好的话，咱们以后岂不是又要常来喝酒了？”
有人调侃道。
难怪人家把酒楼开的这么红火呢！
“咱们现在和西狄的关系越发的好了，听说那边满地黄沙，大漠孤烟，景色别有一番风味，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呢……”
听着众人的讨论，孙氏把儿子带了回去。
“启然，刚刚那人……他见过你了？”
孙氏有些紧张地问道。
孙启然立刻摇了摇头：“没有，儿子从未见过他。”
“那你怎么……”
孙氏顿时愣住了。
孙启然微微一笑：“娘，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以前的事情你都没告诉我，但是我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
孙启然握了握拳头：“他们都是坏人，以后我会保护好娘的。”
如果他爹真的是这种人，他很庆幸自己娘亲的选择是正确的。
若是跟着这种爹长大，他不敢想象自己会过的多痛苦。
“你真的长大了。”
孙氏悬着的心终终于放下了。
也许，她不该再把启然当成小孩子看了。
生意上的事情，该让他学会的，或者是时候该让他参与进来了。
孙氏转头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幸好当年她遇到了沈枝意。
沈枝意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提起这些过眼云烟了。
以后，这些曾经受过的苦难都是她成长道路上的助力。
她要像沈枝意一样，成为大丰最厉害的女商人。
她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做的到。
（孙嫣娘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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