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撞见
雨声潇潇,密密麻麻穿行在耳边。
却在这时,红缨的声音忽而响在耳畔。
“主子,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要不您在这等着,奴婢先回去取伞?”
夏亦姝闻言凝眸望了她一眼,见她此时虽对着自己说话,但仍低眉垂眼。
看似恭顺异常,实则疏离之态尽显。
夏亦姝见了也不在意,只对她道,“你去吧,记得带一件披风,还有......路上小心些。”
听到最后一句,红缨眼神闪了一下,不过最终没说什么,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雨中。
“主子,你就这么任红缨离开吗?”
碧芜觑着夏亦姝望着雨夜的侧脸,大着胆子问道。
当时家宴散场之时,四小姐的大丫鬟来找红缨,这时她才得知原来红缨竟要离开清姝院,去四小姐身边。
也难怪当时主子和红缨之间的气氛那般奇怪。
“她自己想离开,我又怎么留得下。”夏亦姝幽幽开口。
碧芜闻言顿时恍然。
既然是红缨自己存了离开的心思,那之前一切可以说有迹可循了。
不过毕竟与她一同服侍过主子几个月,如今咋听是她自己想离开,心中顿时复杂起来。
场面一下静寂下来,耳边只闻萧瑟雨声,风声。
忽而又一阵风刮来,携着雨吹进游廊,一下将夏亦姝半边衣摆打湿不少。
“我们去房间里躲躲,这边雨太大了。”
夏亦姝瞅着湿淋淋的衣摆,皱眉说道。
碧芜应下,两人小心避着风雨从游廊穿过,借着朦胧灯光走到正屋前。
却不想,正屋的门却是半开着的,而里面也燃着微弱灯光。
难道里面还有人?
夏亦姝有些惊疑。
方才打量时太过匆忙,正屋这处没仔细注意,竟不想这里还有人。
夏亦姝与碧芜对视一眼,随后将手指放在唇中间,示意噤声。
见碧芜明白自己的意思,夏亦姝遂抓紧她的手,然后轻手轻脚跨过门槛,打算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人。
不想,身子刚跨过去,转头便见一张诡异人脸突然出现在身侧。
其实这张脸倒是正常,有眼有鼻有口的。
但有一束光从下往上穿过他的脸,在脸庞各处留下瘆人的阴影。
再加上他脸上此时半点表情都没有,黑色的瞳仁又黑又大,而这双眼珠正直直盯着你,一动不动,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夏亦姝被吓得心一梗,她想叫出来,却发现喉咙宛如失声,嘴巴想张开,肌肉却不受控制。
但耳边却突地响起一声刺耳尖叫,震得夏亦姝耳膜嗡嗡响。
原来碧芜见自家主子忽而一动不动呆在原地,心里不禁奇怪起来,于是眼往上一抬,却见到这样一副可怕情景,一时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许是越安静的人,爆发的时候威力也越大。
夏亦姝感觉自己耳朵快要失去知觉,两重折磨下她忽而瞥见面前这张脸似动了一下。
她意识到不对劲,再仔细一瞧,发现这张脸异常的熟悉。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眼前这个“人”眉毛微皱,嘴唇动了动,吐出属于几个字来。
“姝娘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声音清澈如泉,在闷闷雨声中格外亮耳,而且还有几分熟悉。
夏亦姝又瞧了瞧,发觉这人的五官很像贺文州。
当然,更可能这个人就是他。
而此时碧芜也意识到眼前这个是人不是鬼,立刻止了声,但半个身子缩在夏亦姝身后,一双眼怯怯打量他。
“三公子,你怎么在这?”
夏亦姝反问道,同时目光落在他手里那盏灯上。
原来方才她们被吓到皆是因贺文州走过来时,手上那盏灯正好对着下巴,再加上这人脸上表情向来少得很,所以便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贺文州看了夏亦姝灯光下更显秀美的脸,目光似被烫了一般,很快收目,随后垂眸看向手中的灯。
想到她方才问的话,声音不禁带了丝寂寥,
“今日是母亲的忌日,我是来祭拜母亲的......”
夏亦姝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不由想起关于贺文州母亲的消息。
听说贺文州五岁时,他父亲意外战死沙场,而他的母亲因接受不了这噩耗,本就不好的身子愈加雪上加霜。
只过了不到一年,人便郁郁而终,留下五岁的贺文州一人在世上。
所以这也是个可怜的娃,自小没爹没娘疼,亲祖母还不喜,只一个叔叔对他还不错。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有意打扰,实是因这雨太大,迫不得已才进了这打算避避雨......”
亲手打扰了人家祭拜母亲,还把人家当成鬼,夏亦姝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在灯光下照映下,夏亦姝的眼似比往常更明亮,而这双美目正盈盈看着贺文州。
贺文州突然有些不自在,遂僵硬撇开头,低声说了句没事。
接下来,两人便陷入沉默。
贺文州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性子,见话头止在这,便想转身进去,但又觉得将夏亦姝独自留在这不太好,故仍站在原地,心内几番踌躇。
外头雨声越来越急促,屋内气氛也愈加尴尬,连碧芜也感觉不对劲。
夜黑风雨夜,孤身男女单独处在一屋,且身份还是侄子和叔叔的小妾,若不是还有碧芜在这,被人知道了,夏亦姝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且她早就知道,这小公子不是什么善言的人。
故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只能由她硬着头皮找话题。
她与贺文州虽不巧见过几次,在她心里也曾将他看作弟弟,但那只是一时之念,脱离那个情景再看,也只能算相熟的陌生人,所以这度得好好掌控。
“三公子,你......为何这个时候一个人在这祭拜?”夏亦姝小心问着他,声音放得很柔。
毕竟涉及人家心底的私事,得顾及一下人家的心情。
而贺文州听到她温柔的声音,神思恍惚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半晌,他看着油灯中跳跃不停的火焰,慢慢说道,
“我母亲......她并不为祖母所喜爱,所以我不敢在其他地方祭拜她,只能选在这......”
说到这,他的语气愈发寂寥,还有身为人子的无可奈何。
夏亦姝看着他低头的侧脸,心中不由想起之前无意听雀儿她们围在一起聊的闲话。
据说老夫人原本对贺二爷还算可以,虽谈不上喜爱,但也有人母的温情。
之后贺二爷到了婚嫁之龄时,老夫人为他挑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听说两家已过了名帖,就等议亲了。
却在这时,贺二爷反而自己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说要娶这女子为妻。
这女子是个医女,因救了重伤的贺二爷,两人日久生情。
但老夫人听闻却勃然大怒,不仅坚决不同意,还告知二爷已为他定了一门妻子,若真要迎那女子进门,就只能为妾。
二爷性格执拗,见老夫人反对并未放弃,而是转身见了老国公。
也不知他俩商谈了什么,总之最后老国公一锤定音,将那医女定为贺二爷的妻子。
自此,老夫人再反对也无可奈何。
但二爷成婚之后,老夫人的态度至始明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冷漠,不待见。
时至今日,两位当事人早已逝世,老夫人仍心存芥蒂,甚至还延申到他们儿子身上。
本想开个话题化解尴尬,不想却触及人家伤心事,这话也不知怎么接下去了,夏亦姝无声叹了口气。
好在贺文州突然机灵了一回,见外头暗夜风雨携着千军万马之势席卷而来,便对夏亦姝主仆道,
“姝娘子,这里风大,不如进去避避雨。”
夏亦姝闻言愣了下,这才发觉双臂已在凉风中失去暖意,遂连忙点头。
贺文州持着火光微弱的灯盏走在前头,夏亦姝二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三人离开堂屋,向左侧的耳房走去。
越往里走,家具愈加破败,不仅桌椅上积着指甲盖厚的灰尘,犄角旮旯里也都结满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荒凉阴森之感迎面扑来,令夏亦姝主仆二人不禁心里发毛。
她开始佩服这小公子了,每一次见他都在不寻常处,上次是阴暗潮湿的假山里,这一次是荒凉无人气的小院。
或许他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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