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修：梦魇如影随形

清漓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管家先生怎么就突然道歉了呢？等到反应过来了以后，她沉默了，自己是不介意杰森使用自己的房间的，严格来说，她连房间都不需要，到了晚上的时候，如果主人家不介意，韦恩庄园的屋顶还是很宽阔的。

  但这辈子已经把礼仪刻进骨子里的阿尔弗雷德完全不这么想，老人家坚定又饱含着歉意的目光将她已经涌到喉咙的推辞直接堵了回去。

  她沉默着，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来自异国的好意。有时，人类的行为也是暖心的，不是吗？即使对方并不需要，他们也还会是以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去对待他人。

  清漓的心境也开始缓慢的变化了，同杰森一样，她也在慢慢成长着。

  阿尔弗雷德对没收到回应这件事表示接受良好，无论是谁，在大大小小都喜欢把话往心里憋的蝙蝠家里呆久了，对于如何在细微处发现这群别扭精的真实意思这件事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在阿尔弗雷德面前，没有人能在察言观色这件事胜过他。

  管家先生告知清漓晚餐时间后，低头致意，退出了房间，房间内就又只剩下了清漓和杰森两个人。

  对着门发了一会呆，清漓才恍然梦醒，回到床边，不过这一次她可就没这么专心致志了，那小眼神时不时地就要看向墙上的钟表。一向不重视口腹之欲的修士这一次显然是对这次晚餐上了心。

  阿尔弗雷德先生，在某些方面，同清漓的师父也是十分相似的。像是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好意。清漓一直认为，当时自己能被师父从那家孤儿院中救出来，是因为师父是那样的强大，又刚好碰上了师父发善心的时候。

  在这件事上，清漓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运气好，刚好碰上师父经过那处地方，那时候，小小的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体是有什么对师父来说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所以师父才会把她从那家孤儿院里面带出来。

  这倒也不怪她会这样乱想，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本就不透彻，再加上，比起这世间的美好，她先遇见的，也更了解的，是这个世界的黑暗，还有这人间的险恶之处。

  一开始，她是恨着这个世界的，痛恨着所有让她无比疼痛的人类，更痛恨着无力反抗的自己。可是，光是恨又有什么用呢？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活过来了，清漓并不是没有遇见过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那名妇人一直到死亡之前都在劝着清漓，不要反抗！像我们这种人是打不过那些人的！打不过的。

  像我们这种人......像我们这种已经将自己低贱进尘埃里的人吗？在被带进孤儿院之前，清漓一直在琢磨着这句话。她一直以为，她只是运气不好，降生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但出生是谁都无法决定的一件事。所以，她从来没有怪过那对生下她的父母。每个人都是不容易的，所以不能去怪罪他们，所有人都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而已，仅此而已。

  我们无力改变世界。

  在将将懂事的年纪，清漓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在拼尽全力的谋生而已。

  求生之举，从来都不丢人。

  这个想法终止于她被人带进那家孤儿院。那家本该是保存国家希望的孤儿院，却是从诞生时起，就不是纯白色的。它只是一座欲望产物而已，从来都不是什么乱世中的桃花源，只是一株猪笼草，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实际上只是为了捕食而已。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上出现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所以在知道将自己从街上捉来的人说是将她送去孤儿院，说那里是专门来安放像她这种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孩子的地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仔细听那人接下来的话，既然修建起来就是这种目的的地方，那自己就应该去那里。

  很天真的想法吧，可清漓当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问题。所有人都有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们都会发挥出他们自己应该有的作用。她太想要这样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不想再被丢下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那时的清漓都不想再被丢下，变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了。孤独的滋味可从来不好受啊，特别还是周围的人都是那样的冷漠，对一个还无法依靠自己谋生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孤身一人更可怕的事情了。

  那不仅仅只是没有吃的东西，没有睡觉的地方，还有......很有可能第二天自己就会变成别人锅里的肉汤的恐惧。

  当身边的同龄人都在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刚混进难民队伍里面的你，是否会对自己的处境产生类似于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我这种想法呢？

  那些时不时就会凝在你身上的目光，还有经常能听到，但找不到是谁发出来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你好不容易追上的爸爸妈妈，也会在暗地里偷偷对着你流口水的时候。

  屠杀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烈日一如往常炙烤着大地，以及上面的生灵。每个人的嘴巴都是干裂的，他们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地，随着大队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挪着，不，脚印这种痕迹，只有那些吃饱了的人才会拥有，全身轻的只剩下那二两骨头的难民怎么会留下那种令人艳羡的痕迹呢。

  清漓也学着父母的样子，低下头，佝偻着身子，这样就不会听到肚子里面的声音了，就不会自己饿了。小小的身体宛如蚕豆一样在飞舞的尘土中移动着。

  从很早之前的一段路开始吗，妈妈就不会背着清漓往前走了。她只能像象群中的小象一样，混在高大的人群中，要时刻小心着不要被大人们踩到。一旦摔倒，是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她的。她也不想再体验一次跑到喉咙里会冒出红红的“水”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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