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五节 莫不是阴曹地府
几个人见事已明了,料来主家儿也是有苦难言的,便就不再吵闹,偷偷离了院子,重回街上寻找客店安身。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际遇,几个人再也不敢轻信那些街市上拉客的男男女女了,就自顾自的找寻下去,见到一家儿老字号,名曰侯家老店,便入里,要了几间客房,打火安歇了。
要说此地表面上虽是固若金汤,却也并非就是铜梆铁底的所在。
想那罗刹教早已在关东大地上横行日久,先不论在这市井乡间,就是那戒备森严的贝勒府,也便如是他们家的后园,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不过此乃后话,当下按下不表,且说这四个胆大妄为的狂徒,其中除了六格格是个女儿身外,其余的三位正是“一颗将星当头照,两个地煞卷地来”,都是不肯任人弹弄的主儿啊!
他们昨夜吃饱了酒肉,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麻三儿见一夜无话,周遭甚是平稳,心中也跟着安泰了几分,与几人用过了汤饼,便伙同一处上街去看热闹儿。
这里的街面儿虽然齐整,可也没什么新鲜可看,他们走过了三街,串过了五巷,便已对此地了如指掌了。
正感乏味之际,忽见远处的墙根儿下,倒卧着几名乞丐,各个蓬头垢面,指甲乌黑,正在相互间捉虱子,捏跳蚤,梳理发辫。
虎妖见是几个要饭的,便想走上前去,问一问当地的风土人情。
毕竟这些个乞丐是生活在市井底层的,必能知道些外人难觅的趣闻、趣事,问他们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然而,这几名乞丐见到有人在向这边儿窥探,加之看他们个个衣衫陈旧,还以为着是外地逃荒至此的流民,欲在此间挤出一块地盘儿来,便想着作弄他们一番,好叫他们晓得本地丐帮的厉害。
内中便有一个老乞丐,率先抬手向虎妖招呼道:
“看来几位也都是薄命之人呐,既然来了,何不过来说个话儿呢?”
虎妖见他主动答礼,连忙抱拳应道:
“俺们都是初到贵宝地的外乡人,正没什么营生。敢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能叫我等去开开眼界呢?”
那老丐见他一开口就上了套儿,不免心中暗笑,连忙就说了:
“唉,我们呐都是别人看不起的,难得你还能这么客气。
我们这儿旧称姚家镇,十户里倒有八户姓姚的。
就说我吧,那祖上也是吃尽穿绝的,可到了我这辈儿啊,那也是房倒屋塌,就连个落脚儿地儿都没了。
不过呢,也不用说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了,我呢对本地倒是熟悉,你们再往前走,拐过一道弯儿,就能见到一处旧宅。
那是本地姚大人家的,不过他们家呀人都已经走了,宅子也空了好些年了,院子里头有口水井,听说里面儿倒有些古怪。
闲常就有人见过老龙戏水。
要说这个地界儿,也就是那儿能有几分热闹了。
你们不妨到那儿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什么金银财宝等着你们去搬呢?”
虎妖,毕竟是个心直的汉子,也没察言观色,一听说有热闹可看,便急忙回转,向麻三儿等人述说了此事。
几个人见说,也都心下纳罕,要说这儿有什么说书匠,那倒是值得一去的,可要说是口水井,那谁没见过个一百二百的呢?
这能有什么好看的,更兼之六格格胆小,一听说井里头有古怪,便立刻想到了妖鬼之属,就更是不敢去了。
麻三儿眼见几名乞丐,竟然面带不屑的神情,虽然心中起疑,却是耐不住火气呀,不由得就暗骂道:
“哼,你们这帮贼杀的乞丐,难不成还想看不起老子?我若是叫你们给吓退了,那岂是你家三爷的做派。”
他心里发狠,便一时忘了谨慎,当既将手一挥道:
“你们且不必议论了,就算那口井是通向十八层地狱的,三爷我也去得。”
言罢,便气吼吼的带着三个人,找寻而去了。
要说这座姚家古宅,那在当地是确有一号的,乃是大清朝定都之初的建筑,端的是雕梁画栋,回廊曲折,水榭楼台,宛若仙境啊。
内里大大小小竟有十数重院落,更兼家中之人是人才辈出,又与官府沾亲带故,因而便被本地人视为能镇压一方水土的宝户了。
可自打嘉庆朝和珅失势,姚家也跟着一落千丈了,先是被官府抄了家,继而又被典卖房产,而今就只剩下这一重院落了。
院中确有一口水井,闲常便浪花翻涌,时时还有烟雾升腾,您要是用鼻子来嗅一嗅,内里竟然隐隐有酒肉的香气飘来。
于是便有那市井无赖传言说,这口井里那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鬼路啊,阎王爷他老人家,自在家中做菜吃酒,便有这酒肉香味儿也跟着飘上来了。
当时的官府,那也是甚为迷信的,便迎合着市井传闻,用一块磨盘将井口盖上。
现如今时间久远,那早就没人来过问了,甚至还有传闻说这园中闹鬼,如此一来就更是没人儿敢去了。
几个人寻到这处荒宅的时候,恰是红日当空,因而也没见到什么阴风惨惨,鬼雾森森之状,只有满地的残砖败瓦,在向他们述说着多年的凄苦和寂寥。
他们在园中寻到了那口古井,见上面果然盖了一块残破的磨盘,许是生了荒草的缘故,那块磨盘早已被草根钻透,变得酥脆、松散,只要用脚一蹬,说不定就能四分五裂了。
他们在宅中又看了一回,眼见没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儿,便大着胆子聚集到古井旁,商量着打开一看。
可六格格还自念着乞丐的言语,料定这里面儿那必是通向大地狱的,就又想出言阻止。
可另外的三个人那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莽汉呐,哪里由她说话,只是一番的手起脚落,便将那块磨盘拆成了数块儿,当中就露出一口阴森森的古井来。
井中却并没有什么森森的白气,只是冷气逼人,只要稍微凑近看上那么一看,便被逼得是喷嚏连连,浑身都被激起了一层毛栗子。
他们眼见井中并无异状,不免有些兴味索然,麻三儿便开口笑道:
“这几个贼乞丐,竟然敢捋虎须。
什么古井有鬼,老龙戏水,分明就是扯谎,想看看你家三爷到底是敢来不敢来?
而今既然开了古井,就去提了那老鬼来,把他浸在井水了,也叫他们知道三爷的厉害。”
他既然起了泼皮的心性,当即就要找那几个乞丐算账,可忽然就见一律白烟自井中升腾而上,细细一闻就真有一丝丝的肉香随风飘散。
几个人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分不清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传说是真的,难不成下头真有阎王老子做饭,那可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大家见事有蹊跷,都不约而同的探头向井中观望,但见黑漆漆的一片,仍有一丝丝的白气,自井底缕缕飘出,不多时那阵酒肉的香味儿竟也跟着越来越浓重了。
虎妖和猎户那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们就当真以为下面儿确有什么阎王老子的宫殿,等待会儿阎王老子用过了酒饭,抬头再见到我等几个,那岂不是要糟糕吗?
于是乎他二人便想转身逃遁,却被麻三儿劈手揪住,喝道:
“二位仁兄莫怕,想我等也是有一番机缘的,既到了此间怎能不下去看个究竟。
倘就这么回去了,那岂不是要被几个天杀的乞丐笑话吗?
我料想此处不过是与几处饭庄相通罢了,所以才有这般的饭菜香气飘散而出。
待我等下去寻找一回,待弄清了来龙去脉,再回去将那几个乞丐嘲笑一回,也好在此处扬扬名儿、立立万儿。”
可是他们连着推让了几回,就是没人敢下去,麻三儿见三人都瞅着自己,便横了一条心道:
“也罢,既然二位仁兄无此胆量,那就由我先下去走一遭。等看清了路数,再叫你二人一同下去开开眼界不迟。”
说罢,他便叫二人寻来了几段长绳,将之相互间接了,又自去寻来一根粗硬的棍棒,将麻绳儿系紧,再将一头儿缠在了腰间,就此来到井边,准备要下去了。
那六格格自从被麻三儿救了之后,早有委身之意了,此时见他甘冒奇险,去逞什么英雄好汉,便想出言阻止。
可麻三儿却是个一心要四处闯荡的游侠之徒,哪里晓得什么女儿家的心性呢,他见虎妖与猎户已准备妥帖了,便深深闭住了一口气,慢慢降入了井中。
此时虽是午时三刻的天气,头上骄阳似火,可井内却是阴冷异常。
随着长绳的施放,麻三儿越来越感到寒气刺骨,刚要大喊将自己拉上去,却被冷气所逼,竟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连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他见井壁光滑,上面生满了苔藓,心道倘或这绳索断了,那是想爬也爬不上去的,不免心中焦急,就尽力摇动绳索,欲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恰在此时,他却忽然闻到周遭香味儿渐浓,那滋味儿就好像来到哪家大户的后厨了。
以往他可没少在厨里帮工,对此当然熟悉了,便认定自己最初的猜测那必是对的,此井肯定与哪家的后厨相通。
他好奇心起,便不再怕了,就揉了揉眼睛,四下里认真查看起来,意图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论说这井中虽是阴暗潮湿,可好在头顶的阳光耀眼,故而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麻三儿便能看清周遭的事物了。
可他一看之下,却顿感诧异莫名,原来那一缕缕的白烟竟是从一处砖缝儿之中飘散出来的。
他自道这青砖背后,定是哪家大户的阴沟,便急不可耐的以手抽动青砖。
古时的青砖那都是用胶泥砌合的,自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久了,早已松散不堪,故而在一阵儿忙活过后,麻三儿竟然就撬动了一块。
他大喜过望,急忙以手把住上头的砖缝儿,另一只手再猛力一抽,竟将这块儿青砖就硬生生的拔将出来了。
可当他向着滚滚白烟内看过去时,却被吓得几乎就要抓不住绳索,一头掉到那阴冷肮脏的井水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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