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节 蓝大头
再看那壮汉,先自片腿儿跳下马来,走至切近,忽起左手在王大愣的眼前一晃,便想接着矮身儿从他的腋下钻过去,却不料王大愣那是经过麻三儿调教的,不但力量过人,且颇通招式,见他低头钻将来,便一个坠肘,当即将他的脖颈夹在了腋下,稍一用劲儿,竟疼得他嗷嗷直叫。
那大汉徒然被制,却也是恼羞成怒,当即便用右拳,猛捣王大愣的小腹,直打得王大愣心头火起,便即松开脖颈,将手中的铁棍斜扫向他的右胯。
就听得“咔嚓”一声响,那壮汉竟被轻轻松松的扫断了腰胯,口中还来不及吭一声,便栽倒在地了。
三四十个悍匪,眼见头领死于非命,不免都鼓噪起来,纷纷亮出了家伙,准备上前拼命。
却忽听一棒铜锣响,百十名乡勇早将他们围裹在其中,纷纷高举梭镖,严阵以待。
休看这些个匪徒平日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此时一见这幅阵仗,也被吓得腿麻脚软,只好扔下刀枪,乖儿乖儿就缚了。
麻三儿见匪首已死,虽怪王大愣下手太重,却也无法可想,只好从那三十几人中挑出两个年纪老迈的上前问话。
这二人倒也乖觉,那是问一答十,便将事情的原委述说了一遍。
原来,死的那个惯匪乃是本地人,江湖匪号“来得巧”,乃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三番五次祸害地方,老百姓提起他来都恨得牙根儿痒痒啊。
就在前几天,他领着几名匪徒,到附近的村镇踩盘子,正巧碰见邻村儿的地主蓝大脑袋领着自家的闺女小凤,外出闲游。
他本是个好色贪财之徒,见到小凤儿有几分姿色,便动了贪念,当即就扔下几个金元宝,声言作为聘礼,三日后就要来迎娶。
他自回到匪巢之后,也怕蓝大脑袋变卦,钩了官府前来拿他,便派出几名小匪,昼夜潜伏在财主家附近,监视动静。
直到过了几天,小匪们回报说,蓝家只是起了一阵儿争闹,便没了动静了,连日来也没见家里人出门儿。
“来得巧”闻言大喜,料定即便是财主家也不敢招惹他这个煞星,便在三日后纠集起几十名匪徒,抬着花轿,前来迎亲。
待到得了蓝大脑袋家里,依着老令儿先命人将轿子抬入了院儿中,直到他家的闺女上了轿,这才又让人将轿子抬了出来。
他做贼心虚,生怕夜长了梦多,便将喜酒也省了,急惶惶的往山上赶。
不料走至半途,遇上了雷雨,便在左近的山洞中躲了多时,见雷雨停了,这才再次上路。
麻三儿听了他们的叙述,又察言观色,料定其言不虚,便也信了,随即命人先将众贼看管起来,又叫来柴禾,让他速速将轿中的小娘子解救出来,护送其还家。
不料,待众人打开了轿子,却见轿中的新娘头戴凤冠,身穿百花袍,竟被反剪着双手,口中堵着一团破布,兀自呜呜咽咽的挣扎不休。
柴禾见了此景,那是不解其意呀,料来定是财主家不敢招惹这些山贼草寇,又怕自家的姑娘不允,便如此的摆布与她?
可无论如何,还是先将其救出来再说了。可他甫一扯掉新娘口中的破布,却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骂道:
“天杀的东家,如此却是害苦了我。”
众人尽皆大惊失色,连忙割断绳索,将他拖出轿来细观,可怎么看却都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啊,只得一面安慰,一面飞报麻三儿得知。
麻三儿闻言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慌忙赶来查看,就见这名男子已跪倒在地,抽抽噎噎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蓝大脑袋也是个无利不起早儿的吝啬小人,甭说对下人了,就是对自家人也是刻薄无比,却唯独对自己的姑娘看的极重。
却不想一个没留神,撞见了“来得巧”这个冤孽,也是他命中注定要遭霉运,被逼无奈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拾了元宝,领着姑娘逃回了家。
到得家中,他先是一叠声儿的哀叹,早就惊动了自家的老婆子,来至房中问明了原委,不免骂他是个天杀的混球儿,竟然当着胡子的面儿,领着自家闺女闲走,如今闯出这天样儿大的祸事来,可如何是好?
倘或将姑娘送进了虎狼窝,她这条老命,便也不要了。
说罢,便揪着蓝大脑袋要一齐碰头,弄得家中乱作一团。
蓝大脑袋正与自家婆娘推搡之际,却忽见长工刘二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故而心生一计,第二天傍晚便将他叫到了屋内。
先是摆上五两花银,又叫来一桌子菜肴,请他吃喝。
那刘二乃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虽然模样俊俏,却从没见过世面,被蓝大脑袋一番夹七夹八的胡侃,弄得云里雾里的,只好一叠声儿的逢迎说话。
蓝大脑袋一面劝酒,一面夹菜,几个回合下来,便灌得刘二人事不省。
待其从梦中醒来,却早已身在轿中,因捆绑的结实,不能展挣,又被堵住了口,无法言语,只好尽着情儿的受苦,直到此时方才被解救出来。
众人听罢了始末缘由,不免尽皆大笑,麻三儿也笑出了眼泪,心中却料定是那蓝大脑袋趁着刘二醉酒,偷了梁换了柱,将自家女儿藏了,却又奇怪他凭什么就不怕胡子前来报复呢?
于是便牵过了一匹马来,叫刘二骑了,自己则带着王大愣与柴禾二人,连同着十几名弟兄,一并赶往村中,前来探看究竟。
可一行人刚到村口儿的时候,却忽听霹雳也似的一声怒吼,从路旁的房舍之中,早蹿出了二三十个军汉,为首一人,豹头环眼,阔口咧腮,正是窦武。
且看他手举一柄五股猎叉,不由分说,望着最前面儿的王大愣当胸便刺。
饶是王大愣久经战阵,却也被他唬得是手忙脚乱,来不及摘下马上的铁棍,却见钢叉已然刺到胸前,急忙扭身让过,轻舒猿臂,运力于两手,便硬生生的将叉头儿给抓住了。
窦武见一击不成,正想插招换式,却叵耐钢叉被王大愣的一双铁手抓得牢牢的,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
他本就是个自视高傲的人,此时当众被制,不免羞愤交加,一个马步扎稳,双膀较力,口中喝一声“开”呀。
便听得“磕喳”一声响,那柄钢叉鸭蛋也似的木杆儿,竟被双方硬生生的就给撅断了。
此事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惊得一众军汉,各个目瞪口呆,就连手中提着兵刃也通忘了。
可等他们回过神儿来,正要发一声喊,上前围殴,却忽见几匹战马旋风般冲来,直抵他二人之间,将双方就给隔开了。
那窦武仗着一身血勇,正待发怒,却忽见麻三儿已经跳下马来,走上前,抱拳拱手道:
“小弟不知窦兄驾到,鲁莽了,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海涵一二。”
言罢,便招呼王大愣过来,一并相见了。
那窦武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又被麻三儿抢白得无话可说,当真是有火儿发不出,胸中甚是憋闷,他本就与麻三儿不睦,此时见他身边又多了这几名兄弟,身后又有许多的人马,当真是不敢造次了,只好忍气吞声,鼻中“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扬长去了。
麻三儿见双方初次相见便闹得不欢而散,自然心中不悦,可也知道他这嫉贤妒能的毛病,当下也不便说破,就领着众人,直奔蓝大脑袋的家宅。
这蓝大脑袋当然自知开罪了土匪,脑袋随时都可能搬家,他经过深思熟虑,便决定搬进窦家围子中躲避一时。
今日刚好请来了窦家老大给自己撑腰打气,自己则躲在宅内收拾细软,却不料屋门一响,院中脚步杂沓,还以为着是窦武来了,连忙起身出迎。
却见当先的竟是自家的长工刘二,后面则跟着一众乡勇,各个横眉立目,犹如凶神恶煞的一般,逼将入来。
他本就做贼心虚,心中已将刘二舍了,任由胡匪杀剐存留,此时相见,不免冷汗直淌,又没见窦武的踪影,心中更是害怕,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柴禾劈脸一掌,直打落了两颗门牙,刚想嚎叫,又被柴禾劈面再一掌,直打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屁股坐倒在地,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麻三儿见他挨了打,不免也是在心中叫好儿,可也不能任由着柴禾撒野,他不闻不问,毕竟自己那是义军,是要为这一方百姓谋福的,哪儿能让人家一句话没说,就打起来没完呐。
想到了此处,他急忙拦住了柴禾,又伸出双手,就将这地主老财给扶起来了。
起初蓝大脑袋还以为是碰上了冤家对头,正自狐疑不定,却见麻三儿好生面善,急忙就开言去套近乎了,
“小的便是这一带的乡绅,却不知团头儿您来自哪方?也不知小的怎么得罪了您老人家。
还请各位屋里边儿坐坐,待我让家里的,给各位端茶倒水,也让老总们都歇歇腿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一对儿斗鸡眼儿扫视个不住。麻三儿却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这等唯利是图的人,便顺口答道:
“我们也是受了窦家围子之约,前来打罗刹教的。
不想半途上遇到了您家里的长工遭难,便出手救了。
而今也将人给你带来了,往后但凡有土匪袭扰,便可来窦家围子寻我们。也是能给你做主的。”
一旁的刘二闻言,急忙跪下道:
“团头儿容禀,小的是死也不回去的了。
他这是吃人的心肝,指不定哪儿天又将我卖了,到那时侯还有哪位英雄肯来救我。
不如现下就随了您去,鞍前马后的也好照顾您老人家。”
麻三儿见他说的凄苦,先有了几分不忍,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觉有些好笑,只得随口应道:
“你且起来,你是这家里的长工,我怎好就此做主,还是先看你东家的意思吧。”
蓝大脑袋却也乖觉,连忙说道:
“团头儿这是哪里话来。
小的只是您手下的顺民,一切都听您老吩咐就是,哪儿还能叫您老操心呢。”
当下便命人取来刘二的文书,当众烧了。
麻三儿见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让王大愣将刘二收了,又辞别了蓝大脑袋,继续上路。
这蓝大脑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真是气恼不已,他望着队伍开拔扬起的烟尘暗自咬牙道:
“哼!好汉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就等着瞧吧,有朝一日我定要把面子找回来,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可他的这番说辞,麻三儿等人那是听不到了,殊不知就是这个蓝大脑袋事后竟做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险些就将整个儿窦家围子给毁了。
此正是:
君子坦荡荡,为人谋福;小人常戚戚,唯利是图;天理昭昭然,不漏一物;人心惶惶兮,煞是凄苦。
诸位看官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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