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荒凉的蓝星厂
海西市蓝星电子器材厂，原名海西电子管厂，是海西的老企业了。这个企业曾经红火一时，想当年生意兴隆，工资高奖金多，厂子中秋发月饼端午发粽子，过年家家户户不用买年货，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这个厂子里塞。
蓝星厂的人出来，走路都是横着走的，他们逛街时最喜欢穿着工厂的厂服，上面绣着“蓝星电子”四个字，还有使用人的名字和工号，比警服军服还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正因为如此，蓝星工厂的厂服，具有很高的信誉。可以在海西市的饭店随便吃的，吃完了以后签个名，记上工号，饭店就会放你走。等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如果工人不主动去结账，饭店就会拿着单子到工厂财务结账，财务会直接从工资里扣掉，绝对不让饭店吃亏。
但树大必招风。因为蓝星工厂厂服的信誉度高，后来兴起了倒卖工作服的风气，一件旧工作服能卖出高价。有人穿着蓝星工厂的厂服到饭店骗吃骗喝，饭店到工厂一查，工号和签名对不上，是假的；更有甚者，有的坏人穿着厂服去骗亲，甚至有女人被骗睡。
有些不舍得花钱买厂服，却又心怀鬼胎的人，便潜入宿舍区偷衣服，导致宿舍区小偷横行。
而社会上有些人看到这厂服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甚至开始做起了假厂服，偷偷高价售卖。
厂子里无奈之下，只得换了工装，不再标记名字和工号，蓝星电子的厂装才失去了吸引力。
海西市当年有句顺口溜，蓝星的男人就是壮，蓝星的女人就是靓，嫁人就嫁蓝星厂，吃喝不愁福利棒。
在蓝星厂对面，是一排商品房，有开饭店的，有开旅馆的，有卖小吃的，还有歌厅舞厅麻将馆，甚至还有只洗头不理发的美发店，小店里亮着红色的灯光，女人露着大腿抽着香烟坐着门口张望。
蓝星厂工资奖金高，有些不安分的人挣了奖金后，就偷偷藏下一部分，到美发店里来消费。美发店的女人主打一个又娇又甜，先给你的头发来个干洗，然后让你坐在椅子上，她给你按摩。按着按着，你的头就碰到软软的两团，然后又缩了回去。如此三番，把来干洗的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魂也掉了，眼也直了，手也不老实了。女人便谈出一个价格，带着男人进了后面的房间。
半个小时，送走一个，再接待下一个。
一个女孩在这里干上两年，挣够了钱，就带着回老家去，说在外面做生意挣得钱，风风光光地嫁人。然后接着再来一个女孩干，如此三番，循环不已。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厂子效益的下滑，慢慢地发不出工资来了，厂子也干一阵停一阵，有本事的人便调走或外出下海做生意了，留下的都是没本事的人。因为厂子里的人收入少了，许多饭店关门了，商店倒闭了，就连美发店也关了好多家。
秦胖子坐在自家饭店里发愁，今天又是空荡荡的一天，厂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以前蓝星厂兴旺的时候，秦胖子咬牙借了钱开了这个饭店，厂子里客人多，他家饭店菜好味道独特，厂子经常过来照顾生意，每天数钱数到手发软；后来客人少了，下饭店的多是工厂职工，为了降低成本，秦胖子辞退了厨师，自己炒菜，老婆兼职服务员前台和会计。即便这样，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厂子里没钱发，职工没了收入，都在家里就着花生米喝酒了，有的恨不得拿根铁钉蘸着酱油喝，哪有闲钱到饭店来吃喝。
昨天开了一天门，只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点了一碗面，另外一个人只点了一个花生米一个拍黄瓜，喝了两块钱一瓶的啤酒还要求优惠，房租都挣不出来。
老婆彻底恼怒了，今天干脆没来，秦胖子还是很敬业的，只得自己来开了门，煮了一杯茶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对面的蓝星厂。
蓝星厂大门紧闭，门口的保卫科开着门，保安们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偶尔有人进入，也没人管。
秦胖子打了个瞌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老板，老板......”
秦胖子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身高有一米八，长得很是帅气。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子，手中提着一个包。
前面那个年轻人问道，“老板，能不能点菜？”
“能！能！”秦胖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拿菜单给我看看。”
秦胖子立刻拿过一个菜单，那年轻人接连问了几个菜，秦胖子都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那年轻人也没恼，只是笑呵呵地说，“你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这开饭店的改唱空城计了啊......”
秦胖子实打实地说，“没客源，就没敢多进货......我这小饭店，吃的就是对面蓝星厂，它没人，我也不敢多进食材，要不烂掉了，赔的可是我的钱......”
“看来老板生意不怎么样啊。”
秦胖子叹了口气，“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打算开到年底，再没有转变，就关门出去打工了。”
那年轻人道，“你随便给我们上两个菜，一荤一素，来两碗米饭，不喝酒。”
秦胖子三下五去二炒出两个菜端上来，又在门口坐下。
年轻人道，“老板，蓝星厂以前挺红火的吧？”
“当然，以前这是海西最好的企业，要不我在它家门口开饭店啊？那时候客人可多了，我的生意也好......这么大一个厂子，可惜被蛀虫们吃光了。”
“被谁吃光了？”
“还有谁，当然是厂子里的领导呗......上面大吃，下面小吃，普通工人就吃不着了，只能按倒霉处理......”
“我听说马上要来新领导，希望新领导能好一点，把这个厂子救活了......”
年轻人听了微微一笑。
他就是秦胖子口中的新领导林放，跟班的自然就是史明了。
林放和史明到市里报到前，一时兴起，决定先来蓝星厂看看。
与此同时，他给欧阳雪、王胜利等人也各自安排了工作，去暗访一番。
没想到看见的是这么一副凄凉的画面。
林放甚至在想，欧阳平把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工厂交给他，要他想办法引入外资进行盘活，算不算是给他挖了一个坑呢......
林放虽然有思想准备，但真的看到蓝星厂的情况后，也禁不住一阵头大。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拎着警棍的瘦子。
“秦胖子，炒四个菜，要硬菜！上一瓶酒！”
“好来！”秦胖子见来了大生意，一下子蹦了起来，“周科长，您先坐下喝口水，我立刻给您炒去。”
这两人坐下，周科长掏出一盒软中华香烟，给那个瘦子分了一支，各自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林放注意到这两人是从对面蓝星厂大门出来的，应该是厂子里的人，便用心听着他们的对话。
“周科长，听说工作组的领导快要来了？”
“赵副科长，你怕什么，他就是来了，不也得靠我们吗？要不然，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周科长，你说的是这么个理，但外面有人传言，说要来的这个领导，和以往的不一样......”
“都两个肩膀上顶着一个脑袋，都是用鼻孔喘气嘴巴吃饭的，会有什么不一样？”
赵副科长左右看了看，只见林放和史明两个人在吃饭，也没当意，“周科长，我听说，这个新来的领导姓林，非常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但非常有手段，而且上下能量极大.......”
周科长不由得笑了，“还不到三十岁，他能有什么手段？咱们就是这蓝星厂的爷！他来了，是龙也是盘着！”
这时秦胖子端着菜上来，周科长和赵副科长打开一瓶酒倒了两杯，周科长瞅了秦胖子一眼道，“秦胖子，赵副科长说要来个新领导，还说非常有手段，我说他就是龙，来了也得盘着，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秦胖子一脸媚笑地说，“咱们谁不知道，整个蓝星厂的治安，靠的就是周科长呢！我相信你说的话！”
周科长听了秦胖子的话，非常受用，倒了一杯酒，“胖子，这杯酒是赏你的！”
“谢谢周科长！”秦胖子立马站起来，弯着腰过来端起酒杯，一口喝了。
赵副科长不放心地说道，“周科长，可外面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这个姓林的领导，办了许多人！好几个比他职务高的领导，都被他搞下去了！他还赤手空拳抓了一个贩毒团伙！那些贩毒团伙手中都有家伙，他带着警察把这些人给逮了.......”
“真有这种事？”
“八九不离十。”
“那也不怕！咱又不是贩毒团伙，他也不能带警察来对付咱，咱们是工厂的主人，是人民内部矛盾呢！你说对不对.......”
赵副科长连连点头。
周科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不能不防啊，要先打掉他的嚣张气焰。想办法，给他来个下马威。”
“怎么给他下马威？”
“我得好好想想......对了赵副科长，来拉废品的车，你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买家也联系好了。”
“还是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时候咱们把大门打开，他们的车开进去，装上货，神不知鬼不觉就拉走了.......”
赵副科长却有些担心，“周科长，这次你真打算把机器卖了？会不会太过分了，以前我们只是偷卖点下脚料什么的......”
“怕什么！再说了，那机器放那里，好几年不开了，也就是废品一堆......”周科长夹了一筷子菜，又喝了口酒，“这蓝星厂，我算是看明白了，有大本事的吃肉，有小本事的喝汤，没本事的，就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咱们好不容易有了吃肉的路子，可不能放过！”
他又打气道，“你想想，那些厂长、副厂长、主任什么的，他们在厂子里捞了多少！这些人把厂子搞穷了，自己发了大财，他们把厂子搬空了都没有事，我们卖点报废的机器算什么......”
“再说了，新来的领导还没有到位，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厂子里人不多，咱们俩又管着治安，这时不卖，还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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